缺陷是美 - 陶傑

缺陷是美 - 陶傑

美國總統大選,共和黨找了一個阿拉斯加師奶州長當副總統候選人。
這個叫佩琳的女人,沒有什麼顯赫的往績,阿拉斯加冰天雪地,佩琳反而有一種潔白的感覺,與麥堅恩放在一起,一個老頭子加一個少婦,在視覺上,就像上一道雙菇扒菜膽,黑褐色的老冬菇,配一條青菜,就像梁醒波加鄧碧雲,形象相當悅目。
商品的形象設計,像道家的陰陽一樣,表面相剋相衝,實際是互補短長。麥堅恩是一個灰濛濛的老人,像一幅黃昏的街景,在畫中要加一個穿紅衣的路人,把一幅畫襯托點生氣。不錯,風景還是主調,人物只是點綴,但沒有了人物,風景略嫌死寂,加一個人物,為自然和賞畫的觀眾之間建立一點點靈犀的聯繫。
佩琳是一個有缺陷的女人:首先她的女兒未滿十七歲,就為男友懷了孕。乍聽來,她的女兒很淫亂,但不,她準備跟男友正式結婚,孩子生下來,比起其他人,她只是早一點成家而已,不算什麼大罪行。
在公關學上,缺陷可以變成優點:人格太過完美,無人相信,性格有點瑕疵,市場反倍感親切:吸煙、酗酒、看四級片,在西方基督教社會,不是不可饒恕的大罪,只是缺點(vice)。在上帝面前,誰都有七情六慾與生俱來的vice,基督教先承認這一點,然後要求人以責任感來面對。克林頓鬧出雪茄性醜聞,名譽今天沒有損失,所以共和黨兵行險着,賭這一局,選了這個女人。
香港的立法會,遍街的候選人宣傳板,一個個一副正氣相、公義look,男人西裝行頭,女士則中環女強人黑衣裙套裝,宣傳標語,不離「服務社會,我最忠誠」、「捍衞公義,我最理想」這種平面經營的完美,相當膚淺,好shallow,一無佳句,二無創新──譬如,可不可以來點突破,不要千篇一律都用半身照片,改以漫畫卡通人像?形象看見都想打呵欠,他們的所謂政綱?不必細讀了。
共和黨的佩琳,贏輸難說,至少一夕之間成為色彩豐富的全球話題。什麼?這樣的女人也能當副總統?所謂醜聞,任人繼續挖:抽大蔴、開快車、去過地中海的天體營,只要不是販毒殺人,種種所謂缺陷,其實是一碗白粥上灑的幾星胡椒粉和葱花。
世上的創作,都要求變。上一部小說,出現過的人物,下一部不要重複。陳家洛和郭靖是一類,楊過和喬峰是另一階段,然後是令狐沖,最後才是韋小寶。不要再重複觀眾看過的,要推出他們沒有看過的。佩琳是意料之外的人物,女兒少女懷孕,跟男友結婚,只要沒有把嬰兒拋下樓,自己服藥自殺,則又在情理之中。
二十年後,香港的特首候選人,如果揭發他少年時不喜歡讀康德,但一度沉迷看「鹹網」,他會考不是十優狀元,但他有事業,也有家庭,他是總平均的醒目仔,我會投他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