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現場：<br>日本電影新浪潮　精子過多症

文化現場：
日本電影新浪潮　精子過多症

巨大的乳房！船越英二在虛假卻震撼的女性胴體佈景中攀爬。《盲獸》就是摸摸摸……影像和觸覺從來沒這麼接近過，看到名字已翻起洶湧的慾望。當年，在黑暗的戲院角落，綠魔子的身體在挑撥我的神經。女人！我還沒摸過呢！
（本電影展的劇照全為黑白圖片）

撰文：章穎

三島由紀夫舉刀切腹時有沒有想到，日本社會的道德和慾望之拉扯，已經不須要他去召喚，早在電影新浪潮中噴灑，黑澤明的《大刺客》瘋狂噴血的鏡頭，數十年後由新浪潮的末代皇帝今村昌平以女性的情慾之水噴發的奇景，總結了新浪潮對他們上一代大師的反叛、顛覆，和男性精子過多症，及在由戰後艱困走向富裕社會的噴射歷史見證。喜愛日本新浪潮的電影，各種理由都是假的，只有一個理由：鹹濕！因為，我們都往那條神秘而又狹窄的，在保守社會中崩裂開來，透出點點光線的人性慾望隙縫擠過去，性和暴力比前輩更肆無忌憚地爆炸。

食色性也

大島渚的《感官世界》是那一代的宣言！隙縫的象徵太明顯了，就是女性的陰道。別的新浪潮也許沒這個意味，日本新浪潮電影就是一群知識分子男性，對女體的膜拜。《鬼婆》的原名是《穴》（我更喜歡這部電影的另一個中文名字：《子曰食色性也》），即使不是佛洛伊德的信徒，看了新藤兼人這部經典作後，鐵定明白名字的意義所在。勅使河原宏的《沙丘之女》，那個男人老是爬不上來，薛西弗斯式的掙扎，那個沙丘不也是穴嗎？不也是陰道的象徵？這種象徵，幾乎是那個年代的集體想像，在如此解讀日本新浪潮電影的同時，證明我們實際上是這群作者的時代共犯。

■《鬼婆》新藤兼人以日本戰國時代阿八與年輕媳婦的野合，中年婦人的偷窺和慾望，讓觀眾看見人性和獸性的完全釋放。

■《瘋狂的果實》：中平康導演。故事講述兩兄弟為爭女而反面廝殺。連杜魯褔當時看了也目定口呆。

■《日本昆蟲記》故事以昆蟲比喻女主角忍辱偷生的堅強意志。

迫白癡女兒拍AV

這麼多年來我總在想：為甚麼《楢山節考》最後是背着母親上山拋棄？而不是父親？來自子宮的餘溫記憶，以及在家庭位置上更多地跟子女面對，母親比父親更有溫情。母親作為一個角色扮演，確然比父親更值得我們「同情」。《人類學入門》是今村昌平揭開一個時代的人類觀：在性和金錢/食物/生存的撕扯下，人只是一頭野獸。迫白癡的女兒拍小電影，是AV片最後的道德掙扎？當社會超越了新浪潮這個看似虛無，實際上是最後一波對資本主義社會無奈檢視後，小電影已成為企業，AV女優已經被明顯定為：她們不只是自願拍這種小電影，還在拍攝時有快感呢！男性在八十年代後，已經由對女性的恐懼心理解脫出來，從新獲取了性/性別的主導權。當今村昌平安排載着這個人類學入門的標本的小船，漂浮在各種現代化巨輪的四周，揭示了資本主義的恐懼心態。增村保造在一九五八年的《巨人與玩具》，已看到商品化社會和廣告世界，掩蓋了日本的傳統，與其朋友兼同學三島由紀夫是新浪潮電影的引子。同樣對商品化社會的憂心，踏着這個腳步走下去的導演，包括今村昌平、大島渚等，已經由憂心變成無奈，讓小船在巨輪堆中被埋沒，讓家庭分裂星散。

■《人類學入門》中的所謂人類學入門，是指人與生俱來便受性慾支配。電影風格大膽，意識驚人。

■《巨人與玩具》中增村保造以極誇張的手法寫商場鬥爭，批判電視廣告的氾濫和模仿美國商品的營銷模式。

■浦山桐郎導演的《我拋棄的女人》。

青春的暴力與躁動

人慾橫流的社會，慨嘆吧！我們就是希望人慾橫流！事實證明，社會變得比從前更充滿虛偽，到處是包裝了的偽裝假象。當我們成長時，身體內某種說不出的躁動，化為反叛、衝動，或所謂革命情懷時，尤其是男士，其實都是睾丸酮素作的怪，就是那個連打手槍都被指不健康的年代，精子過多又不能隨便找異性發洩，於是在文化、藝術、政治找尋打手槍的機會。鈴木清順的《暴力輓歌》狂暴青年，跟大島渚《日本春歌考》那群無所事事的學生，是兩種不同的青春衝動。而這些都是我們那個年代走過的腳步。

■《亁涸的湖》

性的名字

滿腦子是女性的胴體，是扭曲了的性生態。至少我就是這麼好色，日本的新浪潮電影，在回憶和想像之中，全是那些當日看得目定口呆的性場面。對資本主義社會批判也好，對商品化的迷失也好，今村昌平、大島渚、鈴木清順、新藤兼人、增村保造就是性的名字。很懷念那個打完手槍後會內疚、找到小電影便呼朋引類一起偷看，讓潛藏在身體某處的性慾噴發出來的，風起雲湧的年代。一切都變成美好包裝後，生活得優雅富裕後，賺錢和偽裝成為人生必需，精子的數目也跟着減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