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似水年華》原名《娜吒在巴黎》,翻譯片名的一位大概見女主角是個研究普魯斯特的學生,靈機一觸將大文豪的書名借來增光。普先生遺留在花都的足跡非常多,有志者可以跑到高尚的第十六區瞻仰他誕生的地點,或者去第四區的卡拉法里博物館參觀他逝世的房間,更癡心的,還能夠買束鮮花到拉卓斯神父墳場掃墓,神經質起來作全身黑寡婦打扮,無知的美國遊客會咔嚓咔嚓替你影相。就算不刻意扮有文化,也會唔覺意與他狹路相逢,譬如滿載而歸的購物精,出了春天百貨男裝部向左轉,隔籬就是他當年唸的小學,向右轉行兩個街口,小花園對面那幢大廈是他的故居,《追憶似水年華》的一字一句,大半在這裏爬上稿紙。
不過伊力盧馬鏡頭下的女子,並不熱衷探訪研究對象的下落,遊過拉丁區拐入蒙帕納斯與智識份子打牙骹,繼而兜進美麗城一帶大嘆平民風味,讀書做學問歸讀書做學問,生活不被老前輩的風花雪月污染。按中文譯名暗示尋幽探勝,以為《巴黎的似水年華》會一慰你對普魯斯特的好奇,一定大失所望;但要怪只怪你自作聰明,這個譯名說到底並不離題:六十年代初的巴黎風景早已雲散煙消,菲林無意中成了時間的證人,娓娓道出案發現場的所見所聞。這類「意外紀錄片」有時比正襟危坐的專誠目擊更可觀,小情小趣無處不在,教人想起張愛玲說的「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盧馬短片節目裏另一部作品《蘇珊的愛情經歷》,三個主要人物不約而同陰陰濕濕,一天到晚擺佈感情陷阱,說多討厭有多討厭,只有背景既熟悉又陌生的大街小巷百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