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同窗好友或泛泛之交提早退休後,都說趁着仍有氣有力,得去圓青少年未圓的夢。夢可大可小,對旁人來說,那等着要做的事不見得那麼重要,亦不算什麼了不起一回事。對當事人而言,少年時沒機會做的,如今可有此自由,有此時間,更不必考慮經濟問題,便不用遲疑,坐言起行,實踐少年夢想去了。
像我們中學年代公認的才子天均,選擇到山上搜集「豹虎」,不怕太陽懸空高掛,曬上一天可辛苦呢,對追尋稀有品種「豹虎」的天均來說,那夏天陽光,儘管有毒,甚至會在山中遇上蚊蟲,下雨時又無處可避,日曬雨淋,怕什麼呢。一天下來,有收穫了,找到厲害角色,辛勞值得的。上山下鄉的日子,天均竟遇上同道中人,也在搜集此等小小昆蟲,那可是高人來的,竟然成了好友。看來,天均在捕捉小昆蟲過程,滿足感比寫一本兩本小說、散文更大呢。
另一好友(也是高球場上的難得對手)錦超,近年醉心打band,當樂隊的結他手。他說唸中學時想彈結他,父親反對,說那是「飛仔」的玩意,祇容許他彈琵琶,認為那可培養獨特氣質。「不能彈結他,讓我青少年期過得有點困難,總像缺少一些什麼似的,如今好了,可以與朋友組織一隊正式的樂隊,有一個可供練習的場所,在裡面樂而忘返,年輕時的心結終於得以解開了。」
我是想起另一批舊生組成的樂隊,就叫「Theyoungonce」,樂隊名為「曾經年輕過」,多好,這稱呼永遠不會過時。不是麼,我們的而且確曾經年輕過。
有提早退休後,到新界買了一塊地,既種植有機蔬果,也養了一池塘淡水魚。雖然在商業世界闖出名堂來,卻有不外如是的感覺,如今可以過過現代陶淵明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園生活了,蔬果收成了,分給親朋戚友,大家都可分享他耕耘的成果呢。他養的淡水魚,很受歡迎,沒有下化學劑到魚塘,大家吃得放心。幾年下來,這位誤入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終於肯過反璞歸真生活的城市人,病痛少了,身體結實了,做一名現代農夫,可真不錯。
當然也有當義工的,到中國鄉村當教師,幫助有需要的孩子。鄉下生活當然艱苦,我們的義工每趟回來,精神煥發,都說回來不慣了,是記掛着農村的孩子,他們是多麼喜歡學習,多麼喜歡閱讀。因此,在香港留不了多久,又趕着回去,繼續當沒有工資的教師去了。
每一趟遇見他們,好像看見他們頭上有一道光環在閃耀,不然的話,他們臉上怎麼會發光的呢。
「退休或提早退休,真的不用發愁,不用怕沒事可做,不用害怕日子會過得無聊,總可找到少年未圓的夢。去實踐那夢想好了,總有那麼多有意義的工作等着我們去做,我們已無牽掛,亦無後顧之憂,生活會過得更寫意呢。」活像傳教者說的,年輕時一切以我我我為中心的友人,沒想到經過歲月洗禮,竟在他身上起了微妙變化,那改變有點不可思議。不能說從前的日子沒意思,祇能說今後的日子他過得更踏實了。
先決條件是基本生活有了保障,不用為居住的地方,每日兩餐發愁,便可放開懷抱,去做當年想做而不曾做的事,為自己也好,為別人也好,圓未圓的夢,因而感到滿足,快樂,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