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香港特區首長曾蔭權上立法會答問,有議員提到他獨行獨斷大量增聘高官以至民望大挫,他馬上怒容滿面,強吸一口氣,伸手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紙片,低頭看看,然後才能勉強控制情緒,出言回答。有人說,他看的一張是孫子照片,一張是德蘭修女箴言。
明朝有個都御史陳智,性情兇暴,平日靜坐,聽見左右走路帶腳步聲,都會勃然大怒,痛加棰楚。有一天,他取髮簪剔指甲,失手掉在地上,竟然怒得拾起髮簪朝地亂砸。後來他聽人勸告,特製一方木牌,上刻「戒暴怒」三字,一動氣就拿來看看,但有時忍不住,順手就用木牌打人,事後「悔之弗及」(《古穰雜錄》)。
曾蔭權似乎和陳智有點相似。他的舊廚子于燕平說,見過曾蔭權在家裏發脾氣,把桌子都推翻。曾蔭權的兩張戒暴怒紙片,看來也沒有什麼用:他忍耐了「民望大挫」的責難後,終於還是忍不住議員批評他的「為政親疏有別」政策,不待會議正式結束,就鐵青着臉大步走出會場,步步都踏在立法會的尊嚴上。
其實曾蔭權要戒暴怒,口袋裏應改放中共領袖玉照。
在中共領袖跟前,曾蔭權向來必恭敬止,唾面自亁。去年十一月,廣東省委書記張德江盛傳將擢升中共國家副總理,曾蔭權馬上前去謁見,說「聽到可能有人事調動,謹先來拜候我們香港人佩服的張書記」。不料張德江在記者鏡頭前板着臉,用教訓語氣說些「廣東好,香港好」之類套話,幾乎望都不望他一眼。曾蔭權一臉謙卑,那副暴怒性情不知哪裏去了。
最近,習近平訪港,當眾教訓曾蔭權行政要「通情達理,團結高效」等等。曾蔭權只是誠惶誠恐拿着紙筆作恭錄訓示狀,那副暴怒性情又不知哪裏去了。
清朝亁隆年間,大將軍福康安攝威擅勢,一時無兩,督蜀期間,手下恣睢不法,有一次闖入民居強搶釵珥,遭都司徐斐阻止,就把徐斐拖下馬,打得衣破冠毀。成都太守姚令儀一怒,拘捕福康安手下,處死罪魁。福康安大發雷霆,喝問姚令儀為什麼不先稟告:「何不告我?」姚令儀昂然說:「瑣事賤人,何敢上瀆?」福康安為之氣奪。從此,姚令儀直聲震蜀地,進士吳振棫還寫了一首樂府歌詠其事,樂府題為《太守怒》(《郎潛紀聞三筆》卷五、《清朝野史大觀》卷六)。
但姚令儀的太守怒,曾蔭權哪裏懂得。他見到中共公安無故毆打採訪北京奧運會的香港記者,不敢吭一聲;聽到香港民選議員梁國雄無故被四川當局禁止入境,同樣不敢吭一聲。他鐵青的怒容,只會向他心目中的底下人顯露。
古德明
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