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我險些捲入白色恐怖的風暴,陳教授問我知道麼。不知道,咦,我在美國教書,怎麼會牽拖到我?
陳教授透露,國民黨的文宣和情治系統高官開會,決意撲滅黨外雜誌,新聞局承辦科員把開會的秘密文件影印給黨外《新潮流》的邱義仁,引起黨外示威抗議(想不到今天在網上還查得到那個抗議的新聞)。警備總部抓狂,用我聽不懂的高科技查出是那個科員(就是今天的陳教授)所為,科員被迫頂了「洩露軍事機密」的罪名去坐牢。
這又如何扯上我呢?說到這裡,各自忙着開會去,請待下回分解。日前,我表示願聞其詳,陳教授回電郵說:
「警總人員在搜索我的書房時,發現當時書房中還存放許多『禁書』(例如唐德剛的《李宗仁回憶錄》,以及錢鍾書、蔣勻田、殷海光等人的書)。您的大作書因有Imperialism這個字,所以被一起帶走,做為後來偵訊的材料。偵訊人員扣押這些書的目的是從這些書順藤摸瓜,做為尋找陰謀叛亂集團份子和羅織罪名的基礎(這是1950年代情治單位羅織讀書會成員的標準手法),但可能因讀這本書的人沒有頭緒,最後反而要求我解讀這本書的內容大意給他們聽。所以我就像研究生上課摘要教材般地幫他們上了一課。不過,他們也發現無法從這本書獲得任何追查案件線索以及可以連結共產主義論述的連結,至此興味索然,之後即不再提及。」
他提到的書《MediaImperialismReconsidered》,正是我1980年在美國出版的博士論文。邱義仁後來修成正果,做了民進黨陳水扁政府的高官,登上行政院副院長寶座,卻因涉及巴紐建交費10億新臺幣醜聞案黯然下臺。往事如煙,往事不如煙?
1985年,警總表面風聲鶴唳,其實已到強弩之末,迴光返照。困獸之鬥,只是臨死前的反撲。再兩年臺灣就宣佈解除戒嚴了。這是事後之明,當時不曉得警總已活到癌症末期了。再往前回顧,1983年「少康辦公室」解散,國家暴力的魔魅不再。黨外怨恨情治單位,肆無忌憚,公開揭發國民黨高官的贓底,揭開權力的面紗。警總蠢蠢欲動,準備大幹一場,最後給蔣經國喝住。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白色恐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