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文化堂要出版我這一年來的政論選集,社長彭志銘建議書名叫《放逐》。想想,倒是挺符合我數十年來寫文章的處境和心情的。
放逐有被放逐和自我放逐,不管哪一種,都意味着從主流社會中遷徙抽離。屈原從楚國放逐乃有《離騷》。為反對納粹政權,德國作家托馬斯.曼(ThomasMann)自我放逐到瑞士、美國,他說:「我在那兒,德國就在那兒。」魯迅在租界寫下針砭時弊的雜文,中國文化人長期以來在英國殖民地香港發聲,流亡海外的作家寫下雄文,都是在放逐的處境下懷着放逐心情的筆墨。我雖不才,幾十年來也是一個放逐的文化人,即使在香港回歸後,我的處境和心境亦沒有改變,是放逐在主流社會主流政治之外的觀察者和評論人。
○七年董橋兄邀我在《蘋果日報》寫社論。我自覺所寫與一般報章的社論風格不同,較少報社色彩而較多個人取向。此番出書,原請董橋兄賜序,他別具巧思地錄下梁啓超一副集宋詞聯語:「燕子來時,更能消幾番風雨;夕陽無語,最可惜一片江山。」建議我置於書前。我讀着聯語,沉吟良久。想到年事已高,所寫評論總惹爭議,真是「更能消幾番風雨」呢?又正如托馬斯.曼一樣,我們這些放逐者也是「我在那兒中國就在那兒」,梁啓超集此聯語恐已過百年,而百年後我們時刻惦念的仍是「最可惜一片江山」。
是為序。
(《放逐》將在後天開始的書展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