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空氣污染,香港人少了一項天賦人權,就是看雲。故此,每當有人說什麼什麼於我如浮雲,反應特別波動。
沒有幾天有白雲的日子,不是陰暗就是灰濛。香港天文台長期愚民,說「今日有煙霞」,市民就開心了:沒有白雲,但有煙霞,也好,就像佐丹奴的襯衣買不起,但不怕,我有得着Gucci。一個城市,連如此低俗的騙局也相信了,多麼蠢呀?
香港的男人最不浪漫,其中一個病症,是不會因為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與女朋友一起看雲。開一輛開篷車,停在西貢的碼頭邊,呆呆地看着天空,然後側過頭來,笑着告訴她:「連上天也慶祝你的生日,看,滿天鵝絨般的祥雲。」然後把禮物送給她,一幅你親自畫的水彩:澄藍的天空,如歌聲一樣緲蔓的雲海,從前在藝專讀過三年,功夫只用在這個骨節眼上。
日出日落,是理性的,雲展雲舒,是感性的,而女人是感性的動物。每一個女人,五歲的那一年,就倚在窗前看着天空出神,她們喜歡看雲,雲有無窮的幻想:衣裳裙子的形狀,愛情的憧憬和遐思,當一首歌在心頭升起:「當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我問媽媽,我將來會怎樣?我會美麗嗎?我會不會很有錢?她告訴我:QueSeraSera,將來怎樣的,就怎樣吧。」
雲海的變幻,佐證着QueSeraSera的生命之謎,女人不喜歡哲學,但永遠喜歡雲彩。一個懂得讀雲的男人,在柏克萊主修地質學,副修過兩個學期的氣象,開着一輛開篷豐田,從三藩市沿着加州海岸,一直南下聖地牙哥,在公路上,共賞一幅雲翔羽化的天地壁畫。直到浪花擊濺的天邊,這一段旅程,一生須有一次,應該在二十八歲之前完成,在雲合霞開的時刻,懸崖邊的一吻,她永遠都會記住。
然後你們分開了,她嫁給了一個她不算深愛的人,你在天涯的另一方。當你一個人飛紐約公幹,在機上的圓窗,又一次看見粼粼的雲海,這時,心情都不一樣了,就像胡蘭成說的:「在雲上飛,完全望不見下界,已入昏暮,雲亦多是煙氣黑霧,上不見日月星光。惟見機翼兩囗微現紅光,似地獄的火,又如螢火蟲的腹部的光,這點點火光非常非常的可哀。」
還記得在一起看雲的時候?有一天,當我們都老去,在浮雲過眼的回憶中,我們都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