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爸過世後兩天,一個難得的在天邊冒出一片藍色金光的周五早晨,我多麼預料不及的是,獨個兒走在灣仔藝術中心外的行人天橋上的時候,眼淚失控地猛流。此刻天邊那片藍白,老爸再也看不到。我跟他的道別記憶重複倒帶似地在腦海打滾,我多麼後悔沒有好好跟他說再見,更後悔一直沒有必要地保持沉默,沒有鼓勵他積極治理,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人生賽道上的老手了,食鹽多過我食米,對自己命運的征戰肯定有部署,容不下我置喙。我便把叫他勇敢擊退病魔的例牌勵志說話給省了,覺得像他這種一生孤傲的人,是不會輕易向宿命低頭的。
如果老爸會聽我話,他過日辰得幾耐呢?也許,結局相差無幾,他是被教練頒令退下火線的人了,與其在場邊喘喘地艱難地磨,不若連球籍都扔掉,向球證拋一個不屑的白眼,扭頭就走。我這樣想,是為自己的吝嗇開脫。我可以狡辯這是感情上的潔癖,但這樣沒有讓我好過一點,我雙眼哭到紅腫難分,路過天橋的人雖然稀疏,我也怕他們誤會有人計劃跳橋自殺。老爸想必已是走遠了,橫渡彼岸後,再回頭看我這個遺傳了他的性格怪癖的女兒,希望他會像我替他拍攝的那張放大後很寬容的照片那樣,以微笑寬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