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在《萬象》看到新井一二三的文章。最近過目的是〈麵條之路〉。新井小姐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到中國讀書,長假期愛一個人揹着backpack到處跑。1986年夏天,她就花了三十五天坐火車從北京出發,經酒泉、嘉峪關,在敦煌騎着駱駝參觀莫高窟後入新疆,終於到了烏魯木齊。文化之旅也離不了吃。在日本,哈密瓜矜貴得只合送給住院病人,小孩只有「憧憬」的份。現在到了新疆,足球那麼大的水果才賣五毛錢一個,比一瓶可樂還便宜。
因此我們這位從東京來的姑娘一有機會就抱着整個哈密瓜大嚼,覺得幸福極了。難料好事多磨,吃壞了肚子,「但是由於太好吃我絕不肯停吃,反而想吃更多」。有同車的阿姨或大叔動了惻隱心,指點她說:「不要緊的,你吃西瓜吧,馬上止瀉。」於是她買了整個西瓜當藥吃,呃,果然管用,不拉了。接下來她一個西瓜、一個哈密瓜輪番的吃下去,居然讓她開開心心的渡過塔克拉瑪沙漠。
她文章題目叫〈麵條之路〉,哈密瓜只算前菜。且說過了沙漠後,公車要停下來過夜,她在一露天攤子要了一盤新疆師傅做的「拉條子」。配料有番茄、青椒、洋蔥、辣椒、羊肉片等。滋味如何?「哥兒們,真是蓋了帽了!」她捨不得一口氣就吃完,要慢慢品嚐,可恨天一黑蚊子就多,咬得她渾身疙瘩。可是麵條實在太好吃了,死也不肯中途放棄,怕今晚別後不知何時再能相見。新井小姐說這感覺有點像戀愛。
新井1985年西北行出發前,「漢族朋友們紛紛警告我說過:那邊的東西不亁淨,恐怕你吃不慣」。事後她認為這是「瞎說」!新疆的伊斯蘭教徒愛亁淨的程度,「連日本人都衷心佩服」。
讀了新井這一段話,想起張倩儀《另一種童年的告別》引了馮友蘭在《三松堂自序》中有關科舉時代試場衞生的描述:「進去要一天工夫,可是連個小便的地方都沒有,如果要小便,就走下台階,在殿基旁小便。」
齊如山考過秀才,進過科場,《回憶錄》所記應是第一手資料。據說試場只准小便,不准大便。考生座下各有一小瓦盆供小解之用。如非大解不可,可上廁所,但得先呈上考卷。事完後可取回續作,但卷上已印了一名曰「屎戳子」的黑圖章,「此卷乃另放一處,決不再評閱,是任你作多好,也斷無進秀才之希望了。」
既然一離座就等於放棄上榜希望,但大解既不可忍,怎麼辦?且看引文:「然有時非大便不可,則往往脫下自己的襪子來,即便在裏頭,自己帶出場,或丟在場內。……不但大便,連小便也都是撒一地,安得不騷臭難聞。」
當年給新井一二三進言的「漢族朋友們」,如對我們舊時的「試場衞生」略有所聞,就不會「瞎說」了。聽說今天我們京城的收費公廁,設備媲美五星飯店。《世說新語.汰侈》有此一條:「石崇廁,常有十餘婢侍列,皆麗服藻飾。置甲煎粉、沈香汁之屬,無不畢備」。公廁內除置備名牌香水與潤膚膏外,還有婢女侍奉,其門如市可期,應視為試場衞生「國臭」後一大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