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香港回歸十一周年。若問這十一年最大的改變是甚麼,筆者想到的就是:「愛國愛港」這口號的盛行。它從回歸時開始喊,中國領導人喊,香港兩任特首、高官喊,喊了十一年,越喊越普遍,越喊越像是理所當然。它已成為政治正確的準則。不管拿甚麼國籍護照的高官、議員、富商,也言必「愛國愛港」。然而,有誰能告訴我們,「愛國愛港」的定義是甚麼?
今天,讓我們嘗試釐清一下這個口號的定義。
首先說「愛國愛港」的「愛」。愛是一種感情,感情不應作為一種價值和是非標準。因為價值和標準是可以檢定、可以計算、可以量度的東西,而感情是非理性、無法量化的。當「愛」產生時,愛的對象就會變成難以量度的聖潔和美麗。在感情推使下,一個人會超越理性產生「虐人」或甘心「被虐」的行為。因此,捷克著名作家米蘭.昆德拉(MilanKundera)說:「人不能沒有感情,但當感情本身變成某種價值、衡量是非的標準,或是開釋某些行為的藉口時,就變得非常危險。最恐怖的罪行往往出於最高貴的愛國情操,而人是洋溢着詩意的動物,在聖潔的愛底名義下殺人放火……。」
其次要釐清:「愛國」的「國」是甚麼。筆者曾引述國際法關於國家的定義,指「國家」包括人民、土地、主權三元素。中國出版的《辭海》和《漢語大詞典》對「國家」的釋義,就是「階級統治的工具」。它的真正意涵,是「施用暴力機器」(警察、軍隊、監獄等等)的合法性。這就是主權。在中國掌權者的字典裏,主權,也就是對內對外實施合法暴力的權力,就是國家的權力,它超越對人民、土地的關懷。
二次大戰後,許多民族國家獲得獨立。隨着時間推移,人們發現,獨立之路不是一個民族的新生或幸福之路,更多的罪惡在國家主權的掩蓋下發生。美國前總統尼克遜說過:「每一個社會主義國家,在和平時期的非正常死亡人數,都比戰爭時期多得多」。因此,國際社會開始關注各國人權,因為一個不尊重人權的國家,對內的主權會成為專制的利益集團剝削人民的工具,對外的主權會發展為侵略成性的國家。因此,對人權的尊重,才是國家健康行使主權的保證。
英國著名的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今年九十一歲的EricHobsbawm,在他的名著《十九世紀三部曲》中,引用一句意大利農婦的話:「快逃,祖國來了!」曾流傳一時。香港在簽定《中英聯合聲明》前後的移民潮,正是這句話的腳注。
最後,讓我們釐清香港人的「愛港」又代表甚麼?
內地知名博客楊恆均,去年曾寫了三篇關於香港回歸十周年的文章。他自說曾在1992年作為共產黨的外派幹部派駐香港,在香港工作四年多。四年多裏,他從羅湖橋兩端,看到兩個世界。香港,由英殖民主義者帶來的制度,逐漸「演變成一種尊重人權、尊重個人自由、講究法制,人民不但充份享受言論結社和出版自由,而且還擁有一定的監督政府的自由和權力……把這一切和羅湖橋這邊的大陸相比,不用我這個深入其中的體制內幹部,就算一個外人,一個文盲也能看出來,我們這裏是一個缺乏人權,人民沒有言論和出版自由,政府的絕對權力不受限制,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產生絕對腐敗……」
我們對香港的「愛」,主要不是愛這片土地,而是享受這裏的自由、法治、人權等等的核心價值。匈牙利詩人裴多菲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愛」不是至高無上的,為了自由,生命、愛情都可拋卻。我們對香港的認同,是認同這裏的自由。誠如柏楊所說,「大陸可愛,台灣可戀,有自由的地方就是家園」。
聖火在香港傳送,從大陸來的一大批愛國者粗暴干預陳巧文和香港支聯會的表達自由,他們顯然不愛香港的自由。歷來珍惜及享受香港自由、法治、人權的香港人,也不是那些聲言「沒有國那有家」的愛國者。
為甚麼要把「愛國」與「愛港」綑綁在一起呢?除非綁在一起是要表示:你愛香港嗎?那麼你必須先愛國,先愛這個體現主權的「階級統治工具」,儘管這個國的人權狀況與我們所愛的香港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