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上龍井路,眼前景象不期然回到多年前隆冬時份,早上降雪,從香格里拉下望西湖天地一色,全白。
平常路線,先走靈隱寺,下山沿湖走一段,踏上當年並不熟悉龍井路,看山不高,景物寬敞,雪後冬陽,時近昏黃;散步上山不知名沒頭腦歌兒從喉嚨唱出。我知道,那是快樂。唱歌,自己再自然不過的快樂反應,印象最深刻;那年夏天地中海西南岸,摩洛哥靠近西班牙北非邊界漫長懸崖下沙灘,朝着沉落地平線夕陽飛跑水邊一直唱至星星月亮。
那個午後唱着歌走上龍井的人生片時印象特別深刻,空氣清、新、冷;人特別活、靈。龍井茶近油價般飆升,茶農老早發達,山澗綠林邊烏頂白牆村舍在過去廿年翻了幾番,都變了色調不協調琉璃瓦牆西班牙別墅;不要讓中國人太富,會得忘本、自大,破壞自然。清貧是中國人最佳狀態。
當然光清貧建造不來今天杭州快接近天價的房地產現象仍出現在龍井路上的龍井草堂。年青草堂主人叫阿戴,能請得金庸查先生題字:「龍井曾得東坡賞,草堂長記杜甫詩」,除掛在正廳大堂,更印於一應盤杯,也是一種標籤。
能得龍井山腰一片依山傍溪天地不比尋常,主人有品:廳分琴、棋、書、畫,為空間分趣味。進餐在內,喝茶弈棋聊天在外,請客的恩人是梅姐黃麗梅,千囑萬咐:一定在黃昏前抵步,來了,看着夕陽餘暉隱入山林,抬頭復見星星漸次出場,明白麗人一番心意。
每廳每堂一石一樹一溪流無不精心獨步。最讓思考是那山坡崖邊「枯榮亭」,廣東人便不會用上如此深思如此雅致名字;那是主人阿戴給自己,給員工甚或給客人一記棒喝:歲歲有枯榮;勸君得意莫盡興,失意前頭春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