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為香港藝術發展局在今屆書展,推介兩本書,一本是獅子山學會的《往左走,往右走──海耶克啓廸自由之路》,閱讀海耶克,讓我們知道政府該有所為,亦有所不為,我們更得提防政府好心做壞事。另一本是柯雲路的《極端十年:文化大革命全過程分析》,作者指出「文化大革命的本質是要革商品經濟的命」,鄧小平面對文革後遺症,全面開放經濟,由此可見他對症下藥的本領,撥亂反正的功力。作者的結論:「文化大革命的最大貢獻,就是它本身的失敗」,這兩句話,值得我們深思。兩書讓我們想到:世事如棋,祇能如此。翻出當年到書展一遊的記錄,如今來看,當年感覺仍舊不變。
都說不好到書展的了,為了購買《張愛玲典藏全集》,還是去了。
是書展最後一天,場內人擠人的,卻無損找書的心情,祇管找皇冠出版社攤位,買下全集。出版社印了二萬二千二百套,我買的一套編號是六八六。千元買下心頭好,心情與青少年買了一套漫畫珍藏本一樣,有點興奮,卻不怎樣快樂。至少那感覺與我買第一本張愛玲小說時比較,差得遠了。那時書買下來,會要馬上翻看,現在則要等有閒情和時間,才會拿出來看。
回去還是翻看張一九五二年以後的散文,有一兩篇第一次看的,算意外收穫。在裡,張愛玲說她仍是喜歡「參差的對照寫法」,在《傾城之戀》裡,「從腐舊的家庭裡走出來的流蘇,香港之戰的洗禮並不曾將她感化為革命女性;香港之戰影響范柳原,使他轉向平實的生活……柳原與流蘇的結局,雖然多少是健康的,仍舊是庸俗,就事論事,他們也只能如此。」
「參差的對照寫法」張的功力在此,張的小說耐看亦在於此,筆下經營出來的蒼涼感,教人回味。不過,時間無情,年輕一代都說張的作品不易看,再上一代的則說紅樓夢不好懂。書展亮相簽名的「女作家」,年輕、貌美,據說她們寫的是二十一世紀愛情故事、減肥故事,她們的文章一本沒看過,沒法評論她們的作品好壞,祇知道她們的師祖是「亦舒」,不是張愛玲,更不會是曹雪芹。
就閱讀層面來看,青少年偏愛漫畫、通俗小說,用張的講法「依舊是庸俗,就事論事,他們也只能如此。」
亮相的香港「女作家」,今年是這一批,明年恐怕又換上另一批,作為流行消費品,祇爭朝夕,屬正常不過的現象。
離開書展場館前,買了戴天的《前九七紀事》之《矮人看戲》,《人鳥哲學》、《群鬼跳牆》及《囉哩哩囉》。
這些書說的是十年前後的人和事,一星期一篇的「流水帳」,不祇是說和誰吃飯飲酒應酬,也寫出對人、對事、對文學圈、對文藝界的點點滴滴;有在《矮人看戲》中出現的圈中人,到《群鬼跳牆》時已不在人世;有在《囉哩哩囉》中出現的「名人逸士」,在九七後已辭世。
記錄過客的周記,現在看來,教人心驚。怪不得有好幾趟出席戴天筆下的飲宴,感受到那悲壯蒼涼的場面。吃與喝,竟可以是壯烈的。待戴天《九七後紀事》出版,自可作比較,恐怕更有悲哀的感覺吧。一些人和一些事,閒閒幾筆,仍可勾畫出九七前人的面貌,「就事論事,他們也只能如此。」
十年沒見戴天了,看來,他不會返回香港。當年的飯局,那壯觀的場面,要成絕響了。
我們活在此時此地,面對改變,面對當前政治氣候(看看我們的政治助理委任過程,很有荒謬劇味道),恐怕我們也「祇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