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超在西南聯大教英文,用小說作教材,要學生在班上輪流唸些片段。他脾氣有點「躁」,學生執疑問難若嫌繁瑣,就揮手要學生自己查字典。葉老師要你查的字典,是牛津或韋氏的英語詞典,不是附有中文解說的那種。老師發現你不聽話,會大發雷霆的。其實學語言慎戒用母語的說法,由來已久。
余光中給《麥克米倫高級英漢雙解詞典》作序,說到約翰生博士(DrSamuelJohnson)所編寫的歷史上第一本《英語詞典》(ADictionaryoftheEnglishLanguage)在釋義時偶見「牛刀割雞」。譬如說cough:"Aconvulsionofthelungsvellicatedbysomesharpserosity"。
"Vellicate"和"serosity"這兩個字生平未見。《MerriamWebster'sCollegiateDictionary》沒載。如果釋義的文字也看不懂,"cough"究竟是什麼東西也無由得知了。余光中還舉一例:needle。約翰生解釋為"Asmallinstrumentpointedatoneendtopierceclothandperforatedattheothertoreceivethethread,usedforsewing。"除perforate一字稍僻外,其餘的說明都顯淺易懂。
如果陸谷孫的《英漢大詞典》早幾十年問世,葉公超的學生就可在此輕易找到:"vellicate"者,原是醫學用語,含「顫搐」之意;"serosity"亦是醫學名詞,「漿液性」也。問題是,即使把這兩個「罕」見的詞兒弄通了,也不一定知道"cough"何所指。這時英漢字典就派上用場了。"Cough"就是「咳嗽」這麼簡單。"Needle"就是「針」。看了以上例子應知英中對照辭書實不可棄。英文字典的「說文解字」部份有時看通了,還要靠想像力開竅。譬如說crocodile:Alargereptilethatlivesinwaterinhotcountries.Ithasalongbodyandalongmouthwithmanysharpteeth。你唸着唸着,靈光乍現時悟到,呀,原來crocodile是鱷魚!
看來碰到像apple或icecream這類實物名詞的「生字」,大可先求教英中字典。Apple就是蘋果,不必看英文解說:ahardroundfruitthatiswhiteinsideandhasasmoothgreen,yellow,orredskin。話說回來,葉公超老師鼓勵同學多用英文字典,是過來人才說得出來的話,因為英文有好些列為同義詞的,在shadesofmeaning的層次上有很大的分別。Sin和crime在英漢字典的翻譯不外是「罪」、「罪惡」或「罪行」,只有看英語辭典才可辨出差別來。"Sin",anaction,thought,orwayofbehavingthatiswrongaccordingtoreligiouslaws."Crime"呢,anillegalactivityoraction。
近年英語字典的編排都突出了英英、英漢「雙解」這特色。Apple的定義我們用不着英文解說,但像lust和desire這類「近親」字眼,光看中文定義不易看出所以然來,因為「渴望」、「慾念」這些套語,用來解釋lust沒錯,拿來描寫desire也成。但此中真意,只能往英文字典裏尋。研究翻譯的同學,合該聽公超老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