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二十一年前，一九八七年，柏楊出獄後初來香港，我跟他作的一次訪談中，他說了這麼一段話：「我這一生從八、九歲開始，就不斷聽說中國的一個希望昇起，一個希望又破滅，昇起，破滅，昇起，破滅……」
他已走完他八十九年的人生了。在他說這段話之後，一年多，出現了八九民運，中國又昇起了一個希望，一個人民力量呈現的希望，似乎是很大的希望。不過，六四鎮壓又使這希望破滅。
年年六四都讓人覺得「不想回憶，未能忘記」，但對年輕一代來說，記憶只存在於殘餘的紙張和片段錄影中。
今年，中國在震災中使人感傷，也讓一些人再次昇起希望。是的，中國開放境內外傳媒到災區採訪，溫家寶的悲戚神情似又回到了十九年前他伴隨趙紫陽看望絕食學生的時代，中國破天荒允許境外的救援……。中國人好像在震災中又從一盤散沙的狀態「團結起來」了，就像八九民運時北京市民的團結互助一樣。
這希望會破滅嗎？我不知道。我從少年起，就不是一個樂觀的人。自文革以後，對中國的事情更是從不樂觀。但正如魯迅所說：絕望之為虛妄，正如希望相同。因此，希望儘管虛妄，絕望又何嘗不是？人活着總要有這樣的虛妄吧。
歷史沒有「如果」，但六四到來，卻難免在思緒中「如果」潮湧，若八九民運的勝利一方，不是屠夫而是人民，中國會怎樣？會從此不「穩定」嗎？還是：經過充份論證，三峽工程的計劃擱置了，因這浩大工程而可能引發的地殼變動也如專家所言停止或延緩了。會有這次的大地震嗎？會有那麼多因貪污而導致的豆腐渣學校建築嗎？……
若仍抱希望，那麼今晚且去點燃六四的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