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季節的女人 - 蔣 芸

客座隨筆:季節的女人 - 蔣 芸

春暖花開的庭院,花團錦簇中坐着一位外國老太太,朋友拿了這樣的一張照片叫我猜相中人的年紀。
好一幅會說話的照片:我凝視着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斑白但豐盛的捲髮,臉上的法紋很深,威嚴中帶着慈祥,那圓如滿月的臉龐,濃密的眉毛,感謝科技的進步,電子郵件中的相片仍然如此傳神,能叫人看得真真切切;她當然不再年輕,但罕見的堅毅的神情,智慧的雙眼,依然有着那種上了年紀的風華,一定不會是一個平凡的人。
猜不出,也不想猜,她應該是屬於季節的女人──所謂季節的女人,依我的解釋是:別管她幾歲,人生中的每一個年代都有自己的風景,不必靠外在美貌、身材標青,化妝,形象出眾,更不必去追趕潮流名牌顯身份象徵來示人……生命中每一個年代的經歷都沉澱在神情中,這樣的一張臉,你看過後永遠不會忘記,太不尋常了,早已超越了美不美,年不年輕,這樣俗套的評語,照片的確引起了我的好奇。如果這是一本書的封面,該多麼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會吸引着你去翻閱內容,當時立刻說出了這個想法,友人說:她這一生人確是一本精彩的書。
他這時才展開郵件上的文字:來自相中人之子,在替母親慶祝了生辰之後拍下的近照;「這是幾天前自家花園中拍的,母親已是一百零六歲了」……啊,我的天,一百零六了呀,宋美齡過了一百歲之後,已絕跡鎂光燈,更不見客人,而相中這位老太太,原來是一位猶太人落籍美國,一直在大學中執教,而出示照片的朋友原來是她的高徒,師徒結緣,半個世紀以上。
而且最叫人佩服的是這一位人瑞教授原來並不是養尊處優,而是早歲飽經戰亂憂患與種族逼害,更曾在集中營中吃足苦頭……歷史的風霜,非人的對待,離亂大半生的學者教授。
有時,生命在某些人身上所展示的奇蹟,叫人眼界大開,上天有時會特別寵愛走過荊棘滿途而永不放棄的人,那酬報是在夕陽歲月中為她添上燦爛炫目的色彩,而且黃昏時刻會好長好長,好美麗好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