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讀書人 - 劉紹銘(嶺南大學榮休教授)

快樂的讀書人 - 劉紹銘(嶺南大學榮休教授)

孔在齊(沈鑒治筆名)退休前是《信報》總編輯。他學的是經濟,研究生產力,但終生不渝的興趣是音樂和文學。歷年他在《信報》專欄發表的「樂文」系列分別結為兩集出版:《你傲慢、我偏見》和《啊呀,好厲害的女人》。
我在一篇舊文說過,第一個使用thecommonreader這稱謂來界定某一獨特類型讀者的,應是編纂《英語大辭典》(1755)的約翰遜博士。Thecommonreader譯成中文,就是「普通讀者」或「一般讀者」。如果不放在當時的歷史脈絡看,common容易看作「平庸」的代名詞。其實DrJohnson眼中的commonreader,是對文學作品不存先入為主之見,只憑自己感性和愛好作取捨。約翰遜眼中的「普通讀者」多受過專上教育。共同的特點是喜歡看書,希望不斷從中汲取「文化養份」。
孔在齊習經濟,兩本「樂文集」談的題目卻是中西文學經典,應可說是以「普通讀者」的身份為「普通讀者」而書寫的著作。為興趣而讀書而著作,孔在齊是個快樂的讀書人。退休後以在野之身作逍遙遊,書只挑自己喜歡的,看得下去的、應該與人分享的。怎見得他「快樂」呢?他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說《卡拉瑪左夫兄弟》,開卷後即一頭栽進小說中人快意恩仇的漩渦而不能自拔,自己也變得神經兮兮的,「坐臥不寧,於是更加要不斷的看下去。」
孔在齊對這位十九世紀俄國小說家的作品情有獨鍾,短篇中篇長篇都看了。杜氏著作合起來凡幾百萬言,要消受這些讀物,先決條件是時間,少說也要一年半載。今天的「一般讀者」那有這空檔?除了杜氏的長河之作外,《啊呀》還介紹了十多位中外名家的代表作,選材的標準是「以作品反映了各自所處的變動的時代」。
文科學生有時間細讀孔在齊介紹的中西作家原文或翻譯是大好事。沒有的話不妨拿《啊呀》作入門指引。他談論的作家你不一定全都喜歡,但內中總有一兩位你讀了推介後會覺得「相逢恨晚」。孔在齊說傅雷翻譯羅曼.羅蘭的名著《約翰.克利斯朵夫》曾「影響了整整一代的青年讀者,讓他們以書中的主人翁為鑒,……經得起磨鍊,不折不撓地面對現實,勇敢地做人」。這也是一本堆頭大得「普通讀者」難找到空檔消受的長河小說。先翻閱《啊呀》所載的故事大綱和有關資料,然後再作道理是個折衷辦法。
林行止為《啊呀》作序,且引一段:「『通識』教育最難克服的,是它不着邊際,那使教師與學子都因漫無準則而不知所從,哪還說什麼成效?假如要健全情感智商,通點人情世故,讀文學比鑽通識更為踏實益智。……《樂文集》作者是以輕鬆筆觸,把閱讀中外文學的心得勾勒出一個梗概,不是專業論述,而是文學通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