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自己對數字真沒甚麼概念,尤其關涉人命的時候,一點頭緒也沒有。說是一宗交通意外,傷亡兩位數字已知恐怖程度,一旦過百過千,就已經失去判斷的能力。數字跨過某個門檻,就變得抽象,只能變成符號。好比財富,達到某個數目某個零,就失去金錢的意義。
看地震消息,面對一堆數字的時候,我只能憑藉我匱乏的想像力推敲它們背後的肌理。有天看見成群村民從震央某條小村疏散出來,旁白說就這麼一條村疏散了二十萬人。二十萬人,一下子前仆後繼走難,黑壓壓一大群爬蜿在山坡上,每一個黑點是一個生命。我找尋量度的座標,那年沙士,重災區的淘大花園居民暫時離家避難,二三百人,已有一種像世紀末哀歌的風聲鶴唳。
很容易數字就變成數據,作為統計學上的紀念碑,可以開始分析、研究、預測及其他應用。這些數據有其必要,就如做手術必須把情感抽離,才能直面病因。
二十世紀最可怕的屠猶滅族事件,死在集中營的猶太人數以萬計,全歐洲最大的大屠殺紀念館暨資料館設在巴黎瑪黑區。館內有一面牆,叫「名字的牆」,密麻麻寫滿名字,是二次大戰期間從法國給送去集中營的七萬六千人,一個也不少。這是我見過最素樸卻最動人的紀念碑,它用最簡單的方法,把數字還原成真實的生命。
是名字不是數字,它們辨識一個個如蜉蝣的短暫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