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列車在軋軋地前進,跨過了動盪的六十年代,踏入人類歷史的新的十年。」
這是我在三十八年前,為《七十年代》月刊所寫《發刊詞》的開頭兩句。回顧當年,我還懷念着年輕時那種要參與改革人類社會的熱誠,儘管那是左傾的熱誠。然而,正如牟宗三教授所說,三十歲以前不相信社會主義的人沒出息,四十歲以後仍相信社會主義的人沒見識。何況那時正是全世界思潮都從保守主義反彈,向自由、民主、人權、社會主義大步邁進的時代。
我的「發刊詞」接下去是對當時思潮的陳述:「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青年,不可能再有『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十年窗下的生活,甚至也不可能再有在樹蔭底下讀消閑小說的生活了。我們處在一個急劇變化的世界,一個複雜矛盾的社會,我們幾乎每一天都不可避免地面臨選擇:走怎麼樣的道路?做怎麼樣的人?跟隨哪一種趨勢?」
對生活在今天的青年人來說,這種追求人生意義,追求理想的時代,是不可想像的。但在當時,卻幾乎是所有不甘平庸、不想只顧飯碗的年輕人都在追逐的夢想。因為,東西方劍拔弩張地對峙已十多年了,美國藉冷戰而經歷麥卡錫主義的恐共黑暗時期之後,黑名單上的左翼作家已重新寫作。蘇聯釋放大批政治犯,史太林遭到鞭屍,中共與蘇共開始分裂,毛主義不但席捲中國大陸,亦蔓延到西方。
創新精神掙脫保守主義在西方活躍起來,女權運動,美國黑人民權運動,反越戰運動,如燎原烈火,在西方世界燃燒。自由主義與激進主義,成為西方兩股主要思潮。前者帶來性解放和創業精神,後者則直接攻擊現有建制。這樣的時代,誰還顧得了一張平靜的書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