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教訓我們，未瞓醒最好不要接電話，沙啞的聲音被人聽見固然不雅，還有迷迷糊糊誤吐真言的危險，認真制唔過。意識還明明有鈴聲已熄的紀錄，教我的手伸出去接聽的，大概是機身的震動吧？對方聽到我軟弱無力「喂？」了一聲，首先奉上「你唔係病吖嗎？」的溫馨垂詢，繼而才打開她的話匣子。自報姓劉，那個英文名字一般譯瑪莉安，但發音更近美麗嚴，尤其如果你在美國住過。「尼克遜太太來了，說希望見見你。」咦，她與我素昧平生，怎會在遠遊的行程中撥冗約見？而且她丈夫名譽那麼壞，被彈劾下台的一天我還擠在人山人海的柏克萊大街狂歡慶祝，老公犯科，老婆同罪，劉德華在赤鱲角寃家路窄撞到米亞花露還即閃呢，我好歹也應該避嫌吧？「她在某某雜誌（名字聽不清）讀過你幾篇文章，喜歡極了，一定要見。」她懂中文？「不，她讀的是英譯。」原來如此，本來堅拒好意，受了一點點恭維整個人飄飄然，開始動搖了。人家盛意拳拳，一口拒絕確實不禮貌，好吧，坐十分鐘應酬應酬吧。「那怎麼成呢？那有人談兩句就走的，起碼吃頓飯……」
說客還在絮絮不休，我卻漸漸醒了。呀，作這麼一個荒謬絕倫的夢，真不要臉！虛榮心膨脹到渴望得到鬼婆讚譽且不追究，無辜的尼克遜太太是怎樣被扯下水的？莫不是張愛玲剛剛出土的《重訪邊城》惹的塵埃？文章一開頭，在台北機場甫下機的她，被陌生人誤認作尼克遜太太──她的妙筆譯「尼克森」。才讀過兩次，居然這麼上心，改編了搬進夢裏排演？啊，走寶了，那一定是她的化名，專誠託青鳥轉達心意，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