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隨筆:指教指教 - 蔣 芸

客座隨筆:指教指教 - 蔣 芸

與幾位編輯朋友聊天,講到共同的職業病,喜歡改動別人的文字;我的經驗更離譜,雖然早已自此行業退休,但脾性不改。一回在北京,朋友介紹一位某小國的大使夫人,她拿出一大叠文稿,說是正在寫回憶錄,讓我先睹為快,指教指教云云。
我信以為真,熱心過了頭,連夜看完,夾了一大堆紙片指教起來,隱隱約約的意思是,這樣婆媽的內容能不出版就不出版……
結果是連介紹的友人也一起失了蹤,面紅耳熱的我,恍然知道被人在背後大罵不已,交淺而指教指教太多太深,也是活該。
另一回是一個相識多年的友人,也是回憶錄──不太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尋常人熱衷寫回憶錄,即使平淡如水的人生,即使那麼多的欲言又止的往事記憶,即使又瞻前又顧後,避忌多多,還是下筆不能自休,如果是出於一種非寫不可的衝動,這樣忸忸怩怩又是何苦,將這一番讀後感講給她聽,不料她勃然變色,從此沒好臉色給我看,言談之間總是單單打打,這才想起是自己講真話闖了禍。
有人對我說,你講話的方式,可不可婉轉一點,含蓄一點,有技巧一點,世故一點,何況又不是有償編輯,人家說指教指教其實是客氣,目的不過是叫你讚它一讚,美言幾句而已,那有像你這樣一廂情願的?這一番話真叫我汗顏,但又有另一番領悟。
吾友鬍鬚葉在即將問世的斗數卷中說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一事無成……這句話有玩弄文字之嫌,又有言若有憾之嫌,若叫我講自己,我會說此生最大的成就是得罪了人,而知我寵我者又不當做是得罪,而真認為是得罪了的早已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