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便服的「杜麗娘」,帶着笑意走過來,江南女子,與明朝劇作家湯顯祖筆下敢愛敢恨的勇敢少女,有何不同呢。
眼前的胡哲行,是「廳堂版」的杜麗娘,稚氣未除,更顯得青春可貴。在舞台上她會怎樣演繹杜麗娘的內心世界,透過典雅的歌詞,優美的身段,表現出來呢。
胡哲行才剛剛開始她的藝術生涯,第一趟到香港來,連上街購物的時間都欠奉。排練,走位,化妝,落妝,第一晚演出,第二晚演出,這個晚上,將會是第三次演出,也是在香港最後一晚的演出了。明天,她會隨團返回北京皇家糧倉,繼續她第一百場之後的另一個一百場的《牡丹亭》,繼續扮演杜麗娘,一個為了愛情而死,又因愛而復活的天下第一女子。
胡哲行比《青春版牡丹亭》的沈豐英還要年輕。沈豐英到過香港很多次了,在香港電台見她的那一個下午,與扮演柳夢梅的俞玖林一起前來接受訪問,在汪世渝老師眼中,他們都是好學生,聽教,好學。沈豐英演活了杜麗娘,俞玖林演活了柳夢梅,汪老師如是說。那個晚上,在文化中心印證了沈老師的講法。白先勇為《青春版牡丹亭》付出的心血,沒有白費。從城大劇院的折子戲示範到沙田大會堂三晚演出,從澳門劇院到香港文化中心,從上海到北京,《青春版牡丹亭》不知走了多少路,演出了多少場。
見沈豐英的那一個下午,與見胡哲行是不同的。沈豐英稱得上成熟的,經驗豐富的杜麗娘了。在舞台上,她已活過,死過千百遍,仍能準確捕捉,展示了角色獨特的神韻。沉魚落雁,是舞台上的杜麗娘,在台上,唱出了「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紅樓夢》中的黛玉曾為此感嘆人生之苦,苦於知己難覓,真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可比曹雪芹的林黛玉幸福多了。杜麗娘有離魂之日,也有回生之時。林黛玉則只能葬花魂,最後鬱鬱而終,愛對她而言,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杜麗娘則能因愛而戰勝死神,將不可能的變得可能。
見過沈豐英,看過她演繹杜麗娘不到兩年,更年輕的杜麗娘出現了。不能不佩服汪世渝的眼光。《青春版牡丹亭》自足自給,可以生存了。汪老師敢於創新,把一套要三個晚上才能演畢的《青春版牡丹亭》(可以用一個星期,七個晚上來演一個足本的《牡丹亭》),用一百分鐘交代了整個故事,從第一回「遊園驚夢」開始,「言懷」,「寫真」,「離魂」,「叫畫」,「幽媾」,「冥誓」至第八回「回生」結束,台上只有男女主角,加上一名丫環,幾名花神,還有各自精采,又能融合一致的樂師。汪老師很有點石成金的能耐。一百分鐘,放映一套電影的時間,舞台上,演出教人動容的,歌頌愛情的經典。一百分鐘剛好沒有超越一般觀眾欣賞劇目的能耐,「不設中場休息,一百分鐘夠了。」汪老師說。雖然我們都說不夠啊,在舞台上發生的情愛,人生悲歡離合,太快了,多半小時就好了,意猶未盡,是這個意思吧。
胡哲行沒有說那一百分鐘對她來說,是夠還是不夠,演繹杜麗娘已超過一百遍的她,不用一個小時,把現代的青春容貌,上了妝,轉化為舞台上的杜麗娘,她穿上戲服前來與我拍照留念,身旁還站着飾演柳夢梅的曾傑,很有布萊希特說的中國戲曲的疏離效果。
曾傑說剛在商場買了個手機,價錢還算合理。胡哲行說明天離開前,希望仍有時間買點化妝品,當然不是為在舞台的杜麗娘而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