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不一定要當什麼學士、碩士、博士,更不必需要副學士。殖民地時代,在理工學院唸一科測量,考取一張高級文憑,將來邊工作,邊繼續考英國的試,最終會比港大那個醫科博士先當老板,養幾個夥計,進馬會做會員。
中文的許多詞彙,會為使用這種語文的人鼓動許多莫名其妙的亢奮。例如「學士」這個名銜,英文只叫Bachelor,意思可作「討不到老婆的單身漢」,考取一個Bachelor學位,是什麼天大的殊榮?
讀到碩士,也不過成為「主人」(Master),「主人」有什麼好威水的?只要付三千六百元月薪給一個菲傭,她就可以每星期一、三、五,都叫你做主人;星期二、四、六,她可以叫你做「爵士」(Sir),然後下一個月,單雙數倒過來叫,只要主人和爵士肯繼續付錢即可。
中文的一句話叫做「學而優則士」,是「副學士」麻煩的深層根源。這種社會重視花巧的形式,大於內容。大學生上課,喜歡走堂逃課,但大學畢業那天,披戴四方黑帽和禮袍,在校園抱着毛公仔舉V字手勢一起照相,他一定到。
Bachelor,Master,Doctor,本來叫着好玩──英美的學者,有一點點學術地位,還可以封為Fellow呢──Fellow的意思,Thatfellow,就是「那傢伙」、「嗰條友」,英文有一個姓氏,就叫做「高佬」(Longfellow),但中文卻譯為「院士」,莊嚴肅穆,與英語原文舉重若輕的瀟灑不符。
「學而優則士」,問題就來了。殖民地時代,英國人偏偏不讓你學而優必士,給你一紙證書(Certificate),學五金水泥,拿着證書,到民間就可以當一個小師傅,就可以跟從小在唐樓的天井一起玩跳飛機的那個小珠女談婚論嫁,沒有問題。
外面的社會,殖民地政府早就為小師傅搭建安排妥當:香港是一個實業的城市。學紡織的,到上海人在荃灣開的紗廠實習,產品輸去歐洲的配額,由港督叫英國政府代你出頭爭取。這樣一來,無論證書、文憑,都有「銜接」的通道。
香港變成「特區」,副學士「銜接」到何處?董政府往雲天遙遠之處一指,告訴小孩:可以「銜接」到「海外大學」。「海外」是什麼地方?印度、婆羅洲還是瑞典?「副學士」像母語教學一樣,就此被賣了豬仔。像一百多年前的華工,白骨纍纍,當初也以為乘船過海到三藩市,「銜接」着一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