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西藏動盪不安，北京學界的熟人又上中央台和新華社臭罵西方媒介「妖魔化」中國了。他們的英語恐怕沒法直接讀懂或看懂西方報道，這一陣子中國封鎖西方媒介（連Gmail和Yahoo都不通了），他們壓根兒無從知道洋人說些什麼，而他們私下言論絕不像公開表態那樣「忠黨愛國」，但他們還是有辦法發表慷慨激昂的警世真言。平日形象溫和的總理溫家寶氣急敗壞了，在電視上舉起控訴性的指頭，把西藏的動盪栽贓到「達賴集團」頭上。達賴喇嘛是和平主義者，溫總理才真正是「妖魔化」達賴呢。
今天在中國，只有共產黨，沒有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的理想和神話二十年前已經一起給天安門的坦克壓碎了。共產黨的威信只能靠經濟發展和民族主義兩樣法寶來維繫。官方想利用民族主義，又怕搞過頭引火燒到自己的屁股，所以常常在縱容和壓制之間進退失據。整個九十年代，中國當局不斷宣傳美國帝國主義聯合日本軍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滅。官方斟酌多面和長期的國家利益，不能只逞一時之快，民族情緒還得有收有放。但民間煽動起來即如野火燎原，中國進入世界貿易組織，不知輕重的網民把朱鎔基總理罵臭了。這些年中國好像突然不擔心美帝作怪了，滿腦想着「大國崛起」、揚眉吐氣、中國文化復興這些浪漫圖騰。無論宣傳哪個口徑，媒介和學者都跟得很緊，賣力演出，只是動作不太美。
我正在分析一套問卷調查的數據，歸納中國有三種民族主義者。第一類「自由民族主義者」，希望以自由、民主、人權等普世價值救中國，他們承五四精神和素樸共產主義理想的餘緒，對於美國的內政外交有褒有貶。第二類是「現實民族主義者」，正如目前中國不挑戰美國霸權，甘做老二，爭取現實利益，以為大國崛起鋪路。他們要美國的技術、資金、市場，不要自由民主的毒素，民族情緒何時發作端看利益而定。第三類「文化民族主義者」自認中華民族和文化是全世界最優秀的，獨一無二，美國內政外交一無是處，他們大概是鄧力群那幫寶貝的信徒。民族情緒像把火，引燃後會燒到誰的身上可是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