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夏夏的詩是童詩,絕對沒有詆譭的含意──多年前有一陣子西西便開宗明義寫童詩,為我們悶熱的下午提供了清涼無比的西瓜。《鬧彆扭》裏有一首《心機》,其無邪很討人喜歡:「你沉在海底我浮在瓶裏/假裝是愛/卻逐不過浪濤捲雲/假裝是草還假裝溫暖/才放好了影子又要下雨/假裝是你也假裝是我/我扮豬吃老虎/卻誤食了苦果」。最末兩句特別教人會心微笑──我還以為扮豬食老虎和戴綠帽一樣,是專為廣東人而設的,沒想到浸淫在其他方言的舌頭也嚐得到。
書裏最後四首,詩人用已有的活字再創作,玩音樂椅一樣排成絕句,北宋印刷工匠畢昇的偉大發明,隔了幾乎一千年成了她潛意識的遊戲。既然已經耍無賴抄了那麼多,他日請飲茶謝罪是逃不了的,亁脆厚起臉皮再下四城。《前言》這麼說:「食苦的菩薩/心如卵合裂/沉陸 挖洞/扮鬼逐夜 陰中辨黑」。啼笑皆非的宗教色彩,誤打誤撞不知道有沒有找到涅槃。接着是《後來》:「給我燒菸/手瓣你/翻熟兩片貓/夏唱冬清/冉冉冉好春/檸花捲簾葉/灌紅泥衝天/洗星晾瓜」。李清照女士泉下有知,這次第,怎一個樂字了得。《夜行》有如參觀動物園:「打吻酸酸/虎肚豬舌牛喧鳥囂/據橋頭 話別/夜夜蛙窗腫視/千藏寒皺 林慾開開」。這種無厘頭,功力直逼維多利亞時代那位文字搞笑專家愛德華李爾。《山歌》則不折不扣是沉歸底的寶物:「脆脆山土爽果果/脆脆貓狗朗天天/非不能泳歌/硬野味野音/要拾鼻拾眼/等你呢」。呵哈,《劉三姐》裏揚言「誰個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的癡情壯漢,終於等到旗鼓相當的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