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演員保羅史高菲逝世,人人都說《日月精忠》,史高菲演亨利八世的忠臣湯瑪士摩爾。
史高菲是上一代的英國舞台人物:羅蘭士奧利花、阿歷堅尼斯、約翰基吉,還有李察波頓。六十年代,史高菲去莫斯科登台,演《王子復仇記》,英女皇想給他封爵,他堅決不要,反問:「銜頭叫做先生(Mister),有什麼不妥?我喜歡這個尊貴的名稱。」
史高菲還有許多搶鏡的角色,像《鐵路敢死隊》,他演第二次世界大戰巴黎淪陷的德國軍官,負責把羅浮宮裏的名畫搶運去柏林。畢蘭加士打是法國地下游擊隊長,要把珍寶保住。兩大主角鬥法,史高菲演的奸角更令人難忘,陰沉寡言,心狠手辣,但對藝術又有無窮的欣賞熱愛,那副緊抿嘴唇的撲克臉的表情,英國紳士的修養,正好接上德國納粹軍人的嚴肅和冷峻,如此Fusion,今日已成絕藝。
還有近年的《烈燄飛灰》,美國劇作家阿瑟米勒的名作,借十七世紀教廷的宗教裁判所在美國獵女巫的悲劇,史高菲演天主教裁判長。史高菲的奸角比演好人出色,他的壞,壞得很崇高,令人看見他的骨髓裏閃着的一脈森寒之氣。
同是一臉斧鑿的皺紋,保羅史高菲的一張皺紋的臉,像一座圖書館,《2百萬奪命奇案》的湯美李鍾斯,畢竟是一座牛仔的牧場,同樣是風霜,史高菲的冷傲多了幾分帝國的精緻,畢竟不一樣。
經歷過莎劇的燒磨,像在爐裏鑄一口劍,復又遭逢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國難艱辛,火爐裏拿出來,再往冷水盆中淬洗,迸出一室的青煙,一個舞台劇演員,是半世紀含孕出來的。大西洋兩岸,都是自由之邦,精品和名牌,畢竟還有一線之差。英國盛產偉大的演員,像史高菲,劇評家說他是AToweringMan,這個Towering,該如何翻譯才傳神?高峻而深遠,像詩人馬羅形容特洛伊之戰中,艦隊的場面,人間留痕,歲月無聲,高尚的國家,偉大的舞台,又凋謝了一幕壯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