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飛機 - 陶傑

小飛機 - 陶傑

富豪時興買私人飛機。一架空中巴士,拆掉座位,改裝成沙發、酒吧、雙人牀三合一的廳房,一張雙人牀曖昧地安放在機尾。把女人接上飛機,午夜十二時起航,直放邁阿美。
然而,私人飛機太大,最大的缺陷,是只能飛洛杉磯、三藩市、倫敦一級的城市。富豪的生活,不局限在大城,而該在城外藍天碧海二百哩的地方有一個私家島。
從大城市怎樣去這座仙島?沒有理由僱汽車,而應該停下七三七之後,還有一架小型的螺旋槳在機場候命。他拖着女伴下飛機,遙遙一指,侍從在停機坪奉上一套夾克、飛行帽、一副墨鏡,由他自己來駕駛。
許多富豪買私人飛機,缺的是這一部份。僱用一個澳洲機師,無論多豪邁,航程到邁阿美中止,下一步,只能帶她到漁人碼頭購物吃海鮮。
但自己的島呢?上面另有一座懸崖邊的私人別墅,一座高爾夫球場,一個中年英國管家,一個法國廚子,還有幾個菲律賓的拾球童遠遠在候命,大型飛機去不了的,必須另換一架螺旋槳,向澳洲機師揮揮手,叫他放假三天,走上另一架小飛機,自己開。
這才是令情婦的眼睛發亮的時刻。她不敢相信:身為上市公司主席的閣下,寫字樓在中環IFC的六十八樓通層,剛開完股東大會,答過《華爾街日報》記者的提問,進鄉村俱樂部進晚餐,沖完一個Spa的蒸氣浴,拉着她的手往機場跑,在私人的大飛機上溫存一夜,在機艙的圓窗下,你擁着她看太平洋的雲海日出之後,飛機到了終點,這個男人還有精力,拿着一串鑰匙,一蹦一跳地走向另一架螺旋槳。
他從沒有告訴過你,八十年代在柏克萊讀書的時候,他學過開小型飛機,考到過執照。男人的本事不可以像竹筒子撒豆一樣,一下子都滿桌鋪抖開來,一定要還有一兩樣秘密武器,隱藏得深深的,在時機成熟時忽然亮出來,令她狂喜。
在小飛機上,你擁着駕駛座上的他,撫摸着安全帶繃得緊緊的一身機師的戰衣。皮草的香氣,在三千呎高空的陽光中浮漾着,你輕撫着他一腮短刺一樣的鬚根,像撫摸着青草地上的一列小黃花。
擁有私人飛機,許多人只差在這麼一點點配套,像吃全餐,牛排之後,還要有甜品的。那一架自駕的螺旋槳小飛機,就是一道意外的甜品了。倫敦和紐約,許多富豪帶着情人上飛機,都有這樣一重轉折後的甜品,今天的香港,明天的北京和珠三角,再富裕,欠的是這一道菜。這是「紐倫港」或「紐倫京」這等虛擬的名字,總是帶着一層荒誕色彩的其中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