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爸爸 - 蔡瀾

悼爸爸 - 蔡瀾

成龍爸爸,工作人員都叫他成爸爸,我跟他比較親熱,只管爸爸、爸爸那麼稱呼。爸爸去世了,我們都悲傷。哀痛之餘,也知生老病死,人生也。回憶和爸爸在一起的日子,笑了起來。
如果成龍有用不完的精力,那都是爸爸的遺傳。在南斯拉夫拍《龍兄虎弟》時,成龍受傷,由八個南斯拉夫女護士日夜照顧。病漸好,成龍轉到巴黎的美國醫院療養,臨行時吩咐,要好好感謝她們,我請爸爸作陪。
先請她們大吃大喝,八名護士本來沒有什麼表情,醉後媚態畢露,拉我們兩個大男人去跳的士哥。幾個回合,我已疲憊不堪,那知道我們成龍的爸爸跳個不停。整夜下來,老人家還逕自狂舞,那八個護士已像死魚躺着,不能彈動。
爸爸一頭灰髮,自然捲曲。頭大,臉紅,咬着大煙斗。手上的白蘭地威士忌酒杯,從沒看過他放下。說話時,尤其只講年輕得意事,頭微搖晃,我一直認為佐治古尼是學他的。
六十年代的自由性愛年代,我想爸爸的女友比任何人要多,包括他的兒子。除了酒和女人,爸爸愛打點小麻將,有一年拍《城市獵人》,租了一艘大郵輪,在海上拍攝。晚上無聊,一群武師引誘爸爸打麻將,希望撈到一筆。我們四人一桌,打到天明。浪大,就連郵輪也搖個不停,爸爸和我一面打一面喝酒,若無其事。最後我打個和,那兩個武師輸給爸爸,輸得清光,連褲子脫了也不夠還賭債。
「哈酒。」爸爸一見到我就說。他是山東人,喝字聽起來像哈,我就說:「哈就哈。」
兩人又大醉。我們的共同點是酒品好,醉後只是微笑,從來沒什麼吵架事發生過。
事情巧,爸爸走的那天,我的母親也過世了。成龍聽到一定會安慰我,我正想安慰他。現在兩人都不必來這個俗套了,打個和,哈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