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面對面,纏綿,女人要男人用環抱着她的雙手為她除掉背後的bra扣,男人用了十幾秒,真慢。
女人不悅,腰斬纏綿,反手扣回胸圍,要他重試一次。Take2。
兩個人,面對面,纏綿,女人要男人用環抱着她的雙手為她除掉背後的bra扣,今次用了只7秒,快了。
女人還未滿意,腰斬纏綿,要他再快一點。再試。Take3。
兩個人,面對面,纏綿,女人要男人用環抱着她的雙手為她除掉背後的bra扣,男人越急色越「囗
擒」雙手越笨、越笨就越拙因快得慢………終於解了!足20秒,超慢!
女人火滾,更腰斬纏綿(怕且想連男人都一併腰斬掉),大嚷興頭情緒慾火都「有事走先」跑掉了「冇晒mood!」再來!
不過,要換另一個男人。Take4。
兩個人,面對面,纏綿,女人要男人用環抱着她的雙手為她除掉背後的bra扣,他1秒搞掂,飛快!女人大悅。
以上是今年香港藝術節PinaBausch舞蹈劇場《月滿》的其中一幕。觀眾席上有人莞爾有人大笑有人嘆息有人心酸了吧?男女之間,就是有這種你和她再出力硬是失靈,他輕輕易易卻變了她的magic。幽默之中揉一盞憂傷,重複之中岔兩分失之毫釐,性別之間的攻防,盡是人性的荒謬剛愎攻擊性,偏偏同時深情纖弱優美,就是PinaBausch的魅力。
簡約的舞台,伶仃一塊巨大岩石,橫一道汩汩河川,斜幾線孤燈光影,頭頂時而大雨灑下轟烈滂沱,時而細雨踮起腳尖淅瀝淅瀝,或化作一幅水簾滑下,我們在睇水,舞者就在無所不用其極地玩水。可以是兩個傻佬玩含水噴人,可以男女玩水槍,誰說舞蹈藝術道貌岸然高不可攀?童心淘氣之餘,亦有寂寞的美麗:身影長、衣裳薄,雨打之中她獨舞,是和水在搏鬥,還是和孤單角力?有種無比凄美的憂傷。又見激狂的他,在水窪中狂舞澎湃淋漓,全身濕透,彷彿要把一袖揮之不去的思念甩出來,清洗掉。
Bausch用水去灌溉芭蕾,也用水來刺激我們眼睛的味蕾,觸目是她重新發明再創作舞蹈劇場的新鮮(玩水雖已非首次)。今次還有檸水。舞者手執檸檬不停往自己全身榨,一滴滴,愛變酸,酸到苦,她嚎叫,愛情在指縫中冉冉溜走,她猶如活在世上是個錯誤。
永遠記得全球唯一敢大模廝樣拍「亞媽是男人」性別顛覆電影的艾慕杜華,在《對她有話兒》一場中,安排一場PinaBausch的舞蹈表演,台上舞者心碎失神跌撞踉蹌,身邊的人不停挪移開枱櫈免她受傷,令台下兩個大男人泫然涕下。
我當然喜歡《月滿》全人類走出來潑水的童心未泯,更愛看文化中心室內驚濤拍岸濺起大大小小千襲「水煙花」,但最令我深刻悸動的,是Bausch說到創作時總被大量的自我質疑壓得透不過氣,渾身深沉的不安全感。只有給自己最嚴苛的QC,才會每次工作完畢回家,彷彿已化作一堆白灰("comehomelikeaheapofashes)。傳奇如她,聲望如此,就是最成功的女人,總有幽幽的不安全感,只不過用EQ用真心用聰明用童心用溫柔用敏感去收藏好。上帝造女人時除了拿亞當的一條肋骨,應該還下了一隻叫"insecurity"的香草調味,令她面對在乎的人和事,心中一角最私密的角落會顫抖,所以女人希望被賞識,更希望被珍惜。
"Idon'tknowanything.Ijustcanhope……feelmywayandtrynottobeafraid"-Baus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