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馬靄媛根據張愛玲書信而寫的《色,戒》創作始末,抽絲剝繭,追根尋源,令人動容。
一篇數千字的小說,創作修改幾達三十年,那已不是出版與否的事情,張愛玲一直說未能解決的,是自己心中一道gap。
這道gap,表面看可能只是細細一隙,但縱深之距,深不見底。那實在是中國人的人情世故、心理負擔。如此寫合不合適?這麼寫能不能過審查之關?審查之關有些是有形的,有些是無形的,作家擔心的事情,都擔到看書人的心裏去了。
這便是顧忌,中國作家少不免的顧忌。
故事情節的鋪排,人物性格的安排,事發現場的考究,這些,固然是作家精琢細作的要求,但反覆來回解不開,還是心結,心結解不開,心中顧忌去不掉,那道gap就始終裂着,透着一綫寒光,令人發怵,定奪不下。
於是小說就數易其稿,連男主角的姓也改了又改,由「戴」改成「任」,又由「任」改成「易」。「易」便是「改」,「易先生」,便是「改先生」。改完又改,反覆推敲,除了令故事完善,還要令人情潤滑。折騰二十多年,修補的,卻是作者自心的一道gap。
這其實是比《色,戒》更加愴然的故事,張小姐的內心,不比易先生寬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