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字家 - 陶傑

食字家 - 陶傑

奧巴馬贏盡民望,因為他會說話。奧巴馬把「轉變」(change)這個字,玩得出神入化,玩得惑眾煽情,令二十五歲以下的選民以為,凡是變,就是好。
奧巴馬懂得玩語言,把陳腐的字眼注入新活力。美國是全世界最強大的民主國家,有時候,一個強人,發明的一個字,可以改變一個世紀。
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美國總統威爾遜提倡成立國際聯盟,也就是聯合國的前身,提出「民族自決權」(Therightofself-determinationofpeoples)。
當年的美國國務卿,叫做蘭興,聽了老闆威爾遜這句話之後,在日記寫下感想:
「總統是一個造詞專家。他善於把陳腐的字眼,玩弄於股掌,而後點鐵成金。但在把言詞化為行動時,其價值往往會引起疑慮。一句話如果不先在音色和實用方面多加試驗,這句話就變成詛咒。」
那時還沒有電視,新聞靠報紙,默片才剛剛發明,沒有sound-bite這個名詞。國務卿隱隱覺得,威爾遜這句話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只有在日記中表示憂慮:
「民族自決權,這句話像裝滿了炸藥,能召喚太多的不可能實現的希望。我怕這句話會葬送千萬生靈。」
國務卿的恐懼不是沒有道理。第一次世界大戰促成歐洲的奧匈帝國和中亞的奧圖曼帝國崩潰,威爾遜的一句話:「民族自決權」,造成巴爾幹半島的小國紛紛獨立,直到今天,巴爾幹還是火藥庫。
這還不止,威爾遜一句話,促成了五六十年代非洲和亞洲許多殖民地也紛紛響應。譬如一九七五年赤柬上台,也無不是「威爾遜理想」的結果。
因為民族自決,不一定是好事,因為地理、氣候、文化的局限,世上有許多民族沒有自決的能力,他們一旦「當家作主」,只會為自己和世界製造災難和麻煩。
奧巴馬的「改變」(change),與威爾遜的「民族自決權」異曲同工。改變可能變好,也可能變壞。美國人是不是失憶了?香港的官員和政棍,發現了sound-bite這樣玩藝,也在玩得不亦樂乎,他們可以亂玩,但在這個亂世,美國人選總統,不是玩泡沫玩泥沙,不可以犯錯。叫奧巴馬回家,他可以組一支樂隊,但明天的總統,不可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