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 尋 - 鄧達智

霜 尋 - 鄧達智

第一夜,北風吹起,冷得冒煙。
次夜,風靜止,十分通透的空氣帶來零下的溫度,飯後散步已見草地車頂蓋上一層不薄銀霜,月光下閃閃晶亮。今早醒來推窗外望,山下滾動的原野猶似下過大雪一片白茫茫。
拿起照相機跑出花園將蘆葦、小草、金水仙、石頭、門邊……上厚厚降霜細細入鏡。
童年新界的冬天也經常降霜。
事實霜沒有降而是結。
用飯碗盛半滿清水置於天台簷邊,寒流南下的晚上,面向過去一片濕地田野的天水圍,西北風吹過后海灣帶來更濕更冷的空氣;結冰的玩意是鄉下小孩最平實的玩意。
冷得結霜之前,一半為玩樂,另一半為搜集村後小山滿植松樹落下的松果。小山之頂是一所百年老警署,平常無事不得進入也不敢進入,今天已改作本族屏山文物館。松果脫離松樹跌下時本身已脫離水份,十分亁燥,最宜焙火;拿回家最讓祖母歡喜。北風降臨的晚上搬出松果燒起坡炭;本來用作通風高樓底瓦頂的老家登時和暖過來。到田裏集點西洋菜茼蒿菜,將魚肉打成魚膠做成丸再來一些新割豬肝豬腸豬下水,圍着發綠古老銅鍋打起邊爐,那可是童年冬天最和暖最甜美的其中幾幕。
回憶當中不乏春夏秋,最讓人懷念卻是冬。普世界如是,冬天是節日的季節,寒風中得到的溫暖特別讓人難忘;姊弟幾人鑽到被窩中取暖說的鬼古,爐火暢旺的火鍋,自家製的炒米餅清香彌漫一室,屋簷角用碗盛水天然製作的冰,上課途中菜田一片白茫茫的霜降……
這早晨,在英格蘭東邊,被稱為EastAnglia地區的Darsham村在太陽升起時份放眼望去,一片銀霜吸引着我走了幾哩路,而腦袋去得更是老遠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