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太陽和暖了很多天,起碼比香港的舒服。金水仙、梅花、茶花漸次提早盛放,猶如補償倫敦人去年凉冷的夏天。今天早上卻有點回到二月中旬這裏應有的天氣:冷霧、碎雨、寒風,我們為你準備了小玫瑰、風信子、鬱金香、杜鵑……種到土裏可以為你的墳上帶來幾個星期不同的活力與顏色。一面整理,發現泥土下面未知去歲還是再早之前種下的水仙或鬱金香苞頭正強盛發芽,甚至冒出綠葉,寒冬只是一段培育期,生命並未因凍冷終結。
就像你的遺愛與精神,不因肉體長埋格林尼治墓園便與我們切斷,就是這樣一個冰冷午前,我們:從加拿大遠道而來的二弟及弟婦,你已長大成人的女兒們,姐夫與我一面翻土栽花,一面沉入思念的靜默,花兒種植好了,站在你的墳前眾人的鼻子不禁紅酸起來;遠去的只是肉體而非您,好日子壞日子,您從來沒有離開過。
十五年了,那年夏至,和風在這個山頭吹起,陽光溫柔散落;眾人看着盛載你白棺木徐徐入土都強忍哭聲與眼淚,畢竟是西方人的禮儀少卻我們中國傳統的放聲嚎哭,兩個只有八歲及九歲的姊妹放下T恤牛仔褲,換上你之前為她們買來的碎花裙子,一臉茫然,並未明白自此與她們母親的肉體天人永隔。那時刻,憋在心底多天的悲愴不禁失控,走到墳場一角放聲狂哭;老桂啊,我真的捨不得你!如果可以,寧願折壽為你補償。丈夫深愛女兒年幼,無論如何你去得不甘心;直到如今,我始終沒有向你的女兒們細訴你走的早晨突然從多天昏迷中強撐最後一口氣,醒過來,雖然說不出話,餘溫透過你緊執我的雙手傳過來,千言萬語只能從眼神與腕力感受。最後時刻,我對你保證要好好關愛你的一雙女兒直至成長……雙腳一撐,氣斷了。
你的女兒長大了,對她們父親關懷備至,與你的姊弟、母家都保持親密聯繫。今天我們一起走到你的墳前,因為她們快要飛離溫暖保護的家,為理想,各奔前程,你可以寬懷了,她們都乖都成材,作為舅舅我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