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完《魔街理髮師》約會的朋友,皺起眉嫌它太過血腥,問向來枉擔驚青虛名的我有沒有同感。我居然頓了一頓,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可見觀看時弱小心靈一點也沒有受到打擊,那批誤坐上狀似牙醫椅的受害人,黑血真是白流了──設計得無微不至的美術,將血的顏色與畫面統一,教人忙着激賞藝術上的成就,無暇覺得陰森恐怖。這方面反而《2百萬奪命奇案》更具震撼力,高安兄弟從希治閣的寶庫偷師,深諳不寫之寫的妙處,騷少少誘惑你的想像力自尋煩惱,慳水慳力事半功倍。是誰說的?我們最大的敵人是我們自己。
不過近來我眼中最慘不忍睹的畫面,竟然出現在辛潘的《IntotheWild》裏。厭惡物質文明的小青年決定回歸大自然懷抱,放棄了大好前程獨自跑進深山隱居,滿身俗骨的我雖然一想像沒有先進衞生設備的生活環境就便秘,本着一點褪色的嬉皮士景仰,欽佩和敬重還可以油然而生。可是脫離文明之前,他居然將身上全部的鈔票一把火燒掉,真令人又吃驚又惋惜。撇脫是一回事,無謂與銀紙作對呀,不留着一千幾百以備不時之需,也不必以報仇的手勢毀屍滅跡。自己不屑擁有,捐給慈善機構好了,讓非洲五百個兒童一個月有飯食,或者中國二十個小朋友兩個學期有書讀,無論如何總比燒銀紙具意義吧?
影片打着真人真事的招牌,更令人加倍肉赤,縱使事發地點是冰天雪地的北美洲,當事人也早就永遠不再受塵俗約束,仍然不免產生錯覺,以為可以曉之以理。唉,一個像我這樣徹頭徹尾的物質主義者坐在銀幕下心痛陣陣,不啻是對影片最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