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文唔同命 - 畢明(廣告腦作總監/影評人)

同文唔同命 - 畢明(廣告腦作總監/影評人)

因為"papillon",想起了"schmetterling"。
Papillon是法語、schmetterling是德文,都解作蝴蝶。
曾經,香港有間法國餐廳叫作Papillon,其火柴盒上就有隻簡雅的水彩蝴蝶,在飛。即將上映的法國電影《潛水鐘與蝴蝶》(LeScaphandreetlePapillon)那隻如被鐵鏈鉛球鎖着囚於潛水鐘的蝴蝶,憂傷地悽美;適逢杜琪峯又來一套《蝴蝶飛》,令我不禁想起"schmetterling"。
法語我屁也不懂、德語則懂個屁,只識得斗零日常單字,"schmetterling"那麼深奧的生字,是一次到德國拍廣告片時,當地的鬼妹製片Julia教我的。幾年前,pitch贏了Samsung新型號手提電話的亞太區regional大型廣告企劃,在後沙士滄桑時期,可以大灑幾百萬港元純粹電視廣告製作費、起用德國導演、到德國及瑞士St.Moritz拍一條廣告片是很鑽石級的了。

先飛抵慕尼黑導演的大本營,會合我從倫敦飛來的regionalECD(大龍鳳製作嘛),便一行人駕車經奧地利再上瑞士St.Moritz。拍攝場景全在雪山上,我們的行程是一連幾天,由清晨06am至太陽下山,都待在雪山拍、拍、拍,可恨來到St.Moritz這次卻不能滑雪。拍一條廣告片,由製作前、中、到後期,是很intensive的交往與相處,工作之餘,住好的、吃好的、喝好的、談傻的。德國以木獨悶蛋方正的民族性獨步江湖,身為德國人的Julia,一天忽發傻興,說德語實在文如其族,又硬又實,也懂西班牙語及法文的她,認為母語德文最沒味道,越講越火滾,怨口怨面很「崛」很拙的吐出"schmetterling"(發音和英文拼音一樣)一字,問全場唯二不懂德語的我和英國人老闆知否那是什麼,大嫂,當然唔知啦。她說,「是butterfly呀,那麼美、那麼可愛、那麼詩意的拍翼飛舞小東西,竟叫schmetterling!多敗興!」她還要刻意用牛咁硬的粗豪語氣讀出。然後她問我,butterfly中文怎麼講,我先來廣東話表演:「蝴蝶」,再私人醒她國語版朗誦一次,反正全場沒有人知我的國語有多爛。她一聽那兩組音韻,覺得頗輕帶軟,就喜歡了,然後要各cameracrew一起跟我唸:蝴~蝶,非常戇居,之後還終日像討債般日夜央我提醒她:「蝴~蝶」怎唸。自此,至今,我都喚她schmetterling!這schmetterling,如今已是一子之母了。

語文這東西真奇怪,明明是意思一樣的東西,用不同國家的語言說出來,感覺就是不一樣,情韻就是有落差。"Loveisinthenight",F.ScottFitzgerald的一個短篇,在一個金黃色的四月下午,帥氣的美俄混血男主角Val,以俄文、法文、英文,反複對自己唸"Loveisinthenight",他發現,不同的語言,帶來了不同的愛和不一樣的夜。他決定了用英文唸出的一句,是最好的,英文的「夜」,好像最輕柔、最溫煦,薰染一襲最縹緲又最靈動的薄薄星光;而英文的「愛」,彷彿最脆弱、最浪漫。
如果要比較的是「蝴蝶」,莊周夢見的那隻中國籍蝴蝶,就比潛水鐘困着的法蘭西蝴蝶,幸福得多,連德國的schmetterling,也要為papillon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