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的主人 - 鍾偉民

龍的主人 - 鍾偉民

這些天,不把廁板送進烤爐暖一暖,簡直冷得不能用。
晃眼一年,排穢送舊,忽然想起掉到溝渠裏的兩串怪東西,一是「龍的傳人」,一是「血濃於水」;好久沒見人銜着了。
以前,中國年年受欺侮,年年犯洪澇,鬧旱災。釣魚台,九一八,拜神社……蘿蔔頭稍有動靜,我們的演藝人,就嘴皮抖動,吐出隔夜話:「大家都是龍的傳人……」再佐以歌聲,唱得人迷迷糊糊,沾了龍精,無厘頭地當上了怪獸。
龍,凶猛,猙獰,是皇權的象徵;大家是蟻民,龍和蟻,從來是兩碼事;蟻,沒有太多自主權,包括沒有揀直選和曲選的自主權,何必膨脹了,口擘擘去攀親?
晃眼一年,沒人來欺侮了,反過來,近鄰心虛膽怯,要在公園佈置防禦導彈,「龍的傳人」這碗煽情方便麵,相應沒了巿場。
「血濃於水」,更是即沖即飲,鏡頭,年年對着滔滔濁浪,同胞們,照例在屋頂等一串音符,等我們用舊旋律,配上新呼籲:「大家血濃於水,請踴躍捐輸,熱線……」水,來得多,來得少,演藝人,總有勸人行善的機會;然後,揹着善款,北上賑災去。這麼累,當然該撈一點點油水。
時移世易,中國,怎麼不發大水了?或者,發大水,我們怎麼卻不「血濃於水」了?原來,晃眼間,已富得四出送錢扶貧,包括接濟香港,誰還希罕你的一分幾毫?「血濃於水」?你這麼瞎嚷嚷,又想阿爺開來直通車,救你倒懸?
歲月令人驚,驚的,原來是昨天人人講廢話,今天,卻連講廢話,也得論資格,看輩份,「血濃於水,你配?龍的傳人,你是?」你算老幾?答不上來。血,於是越來越稀,一聞「港燦」,竟也欣然答應。晃眼一年,旱漠變了水田,昨宵還替你吮腳趾的賤精,欸,怎麼忽然騎到你頭上,變了龍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