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考的通識作文題，叫做「檸檬茶」，要學生發揮「創意」。
「創意」從來不是正方死板的。中國從前的考試，也充滿創意。像「論唐詩與宋詩風格之差異」。
唐詩的風格，浪漫抒情，感性澎湃，充滿誇張的想像，如李白：「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宋詩的特徵，潛隱收斂，理性為先，講究因果的探討，如朱熹：「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好了，有一個考生，這樣答題：「大風吹屁股，長河入膀胱，此唐詩也。板窄尿流急，坑深屎落遲，此謂之宋詩。」
講一個人上茅廁，唐詩大手筆，重胸襟意境，大風吹屁股，涼颼颼的一層；小便從腎臟輸送膀胱，像長河奔流一樣，想像力豐富，意境遠大。
然而宋詩比較科學，描述物理的細節，焦點調校清楚。因為坑板狹窄，尿流的時候才急，這是流體力學的道理；因為糞坑深，因此落下的時間更長，這一句，簡直是伽利略在比薩斜塔擲鐵球實驗的註腳，其中不但印證了牛頓定律和加速度。
唐宋兩代的詩篇，風格差異，不必用一萬字論文來細說，四句共二十字，已經講清楚。考生很有鬼才，但更須要一個知音的改卷官懂得欣賞。
這就是教育的哲學和藝術。出一道題，名為「檸檬茶」，叫考生天馬行空任意編作，考的不是學生，而是改卷那個人的才華和胸襟，如「大風」四句，考生向考官發出一記凌厲的球，考官要懂得「接波」──給一百分，就是「接波」成功了。一看句子，又是糞尿，又是茅坑，一拍桌子，斥為低級趣味，給零分，愚蠢的是這位主考官。
結果考生當然得了滿分，否則如此名句，也不會流傳下來。為什麼不？道在糞溺中，這樣的考卷，千古難求。
檸檬茶是什麼？是老來的夫妻，樣子會越來越像的，因為檸檬茶泡久了，檸檬的味道滲入了紅茶，茶味也滲入了檸檬。愛到一百歲，擁泡成一杯檸檬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