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四十年後,我最小的弟弟也來到了香港上工,在這一站之前,是新加坡、紐約、芝加哥、台北的三十年銀行生涯。
小弟年輕時的模樣似周潤發,一笑起來五官都在笑,笑得像朵花,記憶中有幾回,要替他驅趕家門口的女生,上了年紀後,花一般的笑容略嫌不夠奔放了,多了幾分銀行界中人的拘謹與持重。
我離家時他還只是一個中學生,姐弟之間好像已有了代溝,彼此不太了解,這幾十年的分隔,他的成就是一個幸福的家、兩個規行矩步的兒女,一個一往情深的好太太,一份穩定的工作。
當他來到這個我一停四十年的城市時,早已見不到我當年所見的,正如我回台北時,不知如何去尋訪記憶中的風貌,兩地都在急遽的變遷着,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我和他走在兩條不同的道路上,再相見,回首前塵,明明白白知道了豈止我與他,每個人都有一條,所謂的命運軌跡;不關乎怎樣的選擇,是命運選擇了你,忽的架在你頭上,令你無言以對。
那麼,再見到你,說什麼好?得意的事,失意的事,不,不、誰沒有呢?衝鋒陷陣的歲月已渺,坐下來嘮嘮叨叨卻還嫌太早,縱使是風住塵香花已盡,姐姐的角色忽然的變成了母親。母親啊;你最小的兒子,已是知天命之年了。
松山機場四十年前父母送別還歷歷在目,而弟弟離開時,父母早已不在人間,是妻子兒女趕來相送。當年的我,一年可以探親一回已是奢侈,如今的他是怎麼樣的來去匆匆兩地奔馳;不辭勞苦卻樂在其中。
只有在港的假期,我會做一些媽媽菜,萬分抱歉的希望有幾分媽媽當年的味道。會講一些父母口中的烽火歲月,講他的兄姐如何在母親的襁褓中,在顛沛流離中走過的半壁山河。畢竟,他生長在一個島國。
小弟與我同在一個城市,相逢相聚後,我常常在清晨寤寐中聽到母親的低語……閉上眼睛彷彿又看到了她,她在天上微笑着看着。
蔣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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