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Fado的人 - 鍾偉民

唱Fado的人 - 鍾偉民

有些人,一天沒活幹,就不知道怎麼活;放假,竟然變了懲罰,服刑期間,總是兩眼茫然,手足無措。
「人,起碼要有點嗜好,有些寄托。」這麼說,以為說到了骨節眼;其實,不盡然。
寫小說,是我的「嗜好」,一直寫,寫了幾年;那幾年,就是不寫,心裏總惦着;惦着,就是有「寄托」。寫完了,鬆了一口氣,「怎麼說,也該歇一歇,認真讀幾本書,把生意修補好,一年後,再構思另一部小說。」話,是這麼說,心裏,卻總是閒不住。
那幾年,好像一直在開船,大海茫茫,只想着要找岸,要把船開到碼頭,像那些唱Fado的水手。忽然登陸,踏上了實地,人,卻浮浮晃晃的,到這會兒,才覺得頭暈,覺得沒有憑藉。
於是,不由自主地,想故事,不斷想故事;好多故事,想到了,暗喝一聲采;細想,原來跟寫過的,大同小異。要想到一個可以讓自己寫上幾年的「故事」,絕不容易;搞不好,寫到一半,失了重心,還得拆卸重建。
「當然知道急不來。」我有經驗,但處於「休息期」,怎麼會渾身不自在?長期,而且投入地做一件事,或者,跟長期愛一個人,恨一個人一樣,會成為習慣;習慣,根深柢固,直到你愛上另一個人,恨上另一個人,那一顆心,才踏實。原來,那一顆心,最閒不住,也最難安靜。
以前,寫過一個企鵝故事,出了六本小書,沒寫好,最想把書續完。然而,想法不同了,深刻了,豐富了;寫作的技能,也長進了;原來的結構,難以負載今天的思慮。收復爛尾樓容易,投入資金,按原來的式樣修建就是;處理「爛尾書」,卻發現舊圖則,原來也不適用。人,會不斷成長,成長,然後成熟,是好事;成熟了,歇一會,又得出海,得找岸;唱Fado的人,都在找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