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音樂劇《小王子》在本地公演,七十年的童話故事,至今光芒依舊,搬上舞台,配上美樂和色彩,更添魅力姿采。
《小王子》不僅是童話,而是驚世的哲理佳品。作者聖修伯理在一九三五年駕駛小飛機,墜毀撒哈拉沙漠,流浪了幾天獲救。劫後餘生,作者寫成這個故事,講一個飛行員在沙漠,遇到一位外星訪客「小王子」。小王子與飛行員對話,告訴他自己的來歷,他遊歷了許多個星球,遇到過獨裁的國王、自戀的虛學者、酒鬼、商人、點燈匠和地理學者,然後來到地球。在地球上他遇到一朵玫瑰、一條蛇、一隻狐狸,在交談中領悟了生死的意義:世上最美妙的事物,是要用心感受的,眼睛往往無從看見。小王子來地球一年,與飛行員一席話,彼此都上了寶貴的一課。
《小王子》不是一部淺易的童話,而是為成人寫的經典。作者在沙漠歷險,當初以為必死,在沙漠上看到海市蜃樓,覺得沙漠風景壯美,歷劫歸來,《小王子》是作者在生死的邊界徘徊窺見的幻象。
《小王子》深受全球歡迎,繙譯成上百種文字,譽為法國語文之中最偉大的作品,因為佛教以千萬字經文講述的真諦,《小王子》用一場對話就講明白了!「世上最美妙的事物,要用心來感受,眼睛是看不見的」,不就是佛法講的「名相」嗎?小王子敍述過的人物,有禁絕異見的極權、追求名利的影藝人、巧取豪奪的富商、空談理論的偽學者,事經大半世紀,在每一個社會、世代的讀者,不論種族國界,至少都見識過小王子講述的至少一兩個星球人物,雖然除了現代的舞台劇版本,根據時代需求,加入了地球暖化,《小王子》的寓言歷久常新。
法國人深以《小王子》為傲,比起英文的《哈利波特》,《小王子》雖然缺少神怪的想像,但勝在豐富的哲理。《哈利波特》歌頌友情和公義,畢竟比較入世,《小王子》卻直達人生的玄想,超凡入聖,是一部出世的奇書。《哈利波特》文筆平和,但《小王子》卻詞采優美,至今仍列為外國人學習法文的初階首選。
一冊童話故事書風行全球,成為法國文化「軟力量」的代表作,首先是法國擁有創作和思想自由。三十年代,納粹崛起,《小王子》寫作的年代,正值希特拉的紐倫堡集會大焚書、迫害知識分子、繼而大舉侵略歐洲的年月。歐美電影和流行音樂工業興起,不論荷李活和德法的藝壇都偶像輩出。工業文明已經造就了兩次世界大戰。聖修伯理在戰時入伍,調駐北非。北非的天空,在日暮時分,寶藍的蒼穹點綴着銀星,下臨一片黃沙大地,是世上最美麗的景象。《小王子》的寶石藍空,配以男主角的金髮和綠衣,構成優美的視覺和諧,討人歡喜,橫掃成人和兒童的閱讀市場,所向無敵。
北非是法國殖民主義擴張的地盤,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全部是法語區。拿破崙遠征埃及,帶着一千多名地圖測繪和地質考古的學者出發,法國人富有浪漫激情,北非日暮人遠、星河鷺起的景色,見之如何能不欣狂?《小王子》的作者,如果一生都住在巴黎,無從有此宏偉的視角。《小王子》征服人心,靠的不是火箭、核彈、電腦,相反,作者是一名飛機師,一度沉迷於器械的航空科學,連飛機都靠不住,墜毀在沙漠之後,他才感到人生的無常奧秘。法國文化的魅力,絕不止紅酒、香水、時裝,在色彩名相之外,還有空靈物外的一套精神價值。《小王子》用簡淺的言詞,說盡了道家和佛學經文艱深的道理,甚至可以說,人生的光陰有限,讀通了《小王子》根本不必再浪費時間研究《道德經》。
一個民族的文化可不可以自傲於世界,視乎有沒有像《小王子》這類作品:情節簡單,寓意深厚,作者險死還生,不賣弄才識,字字情感,句句真言。法蘭西民族浪漫如星辰,情深似大海,《哈利波特》窮七卷篇幅,比不上《小王子》的一冊真言,而且作者身殉他宣播的哲理,一次次飛上青天,最後不知所終,直到二○○○年他的飛機殘骸在法國南部馬賽海底附近被尋獲──這是相當掃興的結局,全世界的讀者,都寧願他最後像小王子一樣歸天了,消失在藍茫的星空,或許到地球上的人擱淺在災難的大寂寞裏,他會踏着一顆小星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