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在謀殺。
謀殺鐘樓、天星碼頭,眼睛一眨,一切灰飛煙滅。實質上,我連我如何毀掉他們也不知道,只知道當人類拿着我按個不停,那些建築物消隱,我將他們的樣貌留在記憶中,不是人類腦袋那種,而是卡狀的記憶體。
然而這兩年來,一名女子拿着我,「殺」掉數不清的結業商店的門面,我發現這些結業店殺不死,因「執笠店」本已是死物,不值一看,更莫說要將其印在記憶體中,並將我記憶抽出展現人前。我決定窺她的目的,覺得她順便會解開我的謀殺力量之謎。
呃,在此之前忘了說,我的名字,叫照相機。
記者:馮冠芝
攝影:楊錦文、王文忠
部份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被害生還者TheFirst——蛋撻店
那個專帶着我「殺」掉全港執笠店門面的女人,叫廖慧怡(Ceci),她原本就是攝影師,兩年前因一段新聞,開始用我拍下結業店的面貌,「我聽到一間有52年歷史的蛋撻店結業,原因是業主加租,由3萬加到8萬!我聽後特別感慨,一間店,在同一地方生活多時,經歷不少起跌,連SARS都捱過了,卻過不了業主那關!那年雖然聲稱經濟好轉,但反而多了商店結業,我開始拍下這城市現象。」她對着「記者」說,我並不大清楚記者是甚麼,只知Ceci會將這兩年「謀殺」下來的結業店展出,引來記者。我疑惑,Ceci說業主害死商店,那不是我害死他們的嗎?呃,很多事都搞不清,結業是一間店的死亡,但Ceci卻說在結業店中看見生命!
被害者是生是死?
「最初我一見到執笠店就影,後來發現,鐵閘上貼滿地產廣告,在大地產廣告上又貼了小地產商,最後是業主個人手提,拼拼貼貼,竟成了幅藝術品,也是專屬香港的地產現象。」Ceci說教成份不多,只是如實紀錄,「我不想強調甚麼生活迫人,反而想積極地說,高低起跌,香港也是這樣殺下去!所以影展叫『明日.今日.點』,就是面對消失了的東西,我們還有明日,要點諗點做隨自己決定。」都結業了,還有明日?Ceci拍的東西是我不能理解的。我為引人注目而生,但執笠店,路過人不屑一顧。Ceci每次帶着我往執笠店,途人總帶着好奇目光,更有人直問她在拍甚麼。但有趣的是,當這些常人不為意的東西經我的眼睛傳譯成謀殺證據展出時,人類卻會特意來看這些平時視而不見的東西。Ceci說她的攝影展就是要製造這種矛盾,「攝影展沒有很多大照片,平時再大間的執笠店大家未必留意,所以我會濃縮各地結業店,成為一條接近50呎長的照片,要人們走近看,仔細看!」既然平日不看,又豈會仔細看?人類太複雜,我搞不懂!
我謀殺的只有記憶
我跟Ceci也曾一起「殺」過天星碼頭、鐘樓。但我們謀殺的時間有點不對,我的相機同伴紛紛拍下天星死前一刻,所以我確信是相機殺了天星,而我,卻是見證天星死亡的過程!天星健在,然後每一天,我眨一眼,他被拆下一塊,「當那地方重新建立任何東西那刻,我便會停止拍攝!」Ceci總在拍攝摧毀與建造的一瞬間,「因為我要尋找攝影的價值!現在數碼攝影方便,每個人一窩蜂去影,謀殺記憶卡,拍了大堆放在電腦後,我們又有幾多記憶可以留得住?有得揀,到底你想要張相,還是那幢建築物?」「就是因為消失,人們才拍下留念,我們沒得選。」記者的話教我震驚!這話顛覆了我所認知的因果關係,不是我害商店結業,而是因為他們消失,我才存在?那麼,拆毀後他們變了大型商場、高級住宅以後,他們,又算是生是死?到底這城市有沒有兇手?誰才是?
獵物小趣
05年至今,我跟Ceci走遍全港,她說執笠店會說出它的家鄉:例如鐵閘上貼桑拿廣告的,多來自旺角、深水埗;大埔、新界的執笠店,則能見單車傳單。多位「獵物」不約而同有以下特徵:
執笠店CM女王
Ceci發現有好幾間桑拿浴室都以海報上此女子作Model。
大魚小魚地產百態
大地產行宣傳廣告貼滿執笠店鐵閘,大行上貼有中行、中行上再貼小業主電話。
洩露身世
鐵閘一句「業主包二奶」爆料味十足。Ceci聽街坊說這店良久也租不出去。
鵲巢鳩佔
執笠店總被鄰舖鳩佔。圖左荃灣食肆將食客置執笠店前。Ceci話6間執笠店只1間重生。
「明日.今日.點」廖慧怡攝影展
日期:11/1-4/2(2:00pm-8:00pm,星期一及公眾假期休息)
地點:土瓜灣馬頭角道63號牛棚藝術村14號室
入場:免費
查詢:25290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