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對談 文學雙年獎基因<br>王貽興X陳汗

浪子對談 文學雙年獎基因
王貽興X陳汗

我沒有無媒苟合。
王貽興出旅行書,你也許知道。陳汗是誰呢?他是新一屆文學雙年獎小說組得主,得獎作品如葉輝概括,是「一部浪子懺悔錄的十二面體」。
如果你好記性,應該知道王貽興之為「才子」,不因為他懂得正字很能解謎或勤於進步,5年前他也捧過文學雙年獎,是歷來最年輕得主,浪子式留鬚Look是Icon。天下女子都為才子迷、為浪子癡,從天南與地北找王貽興跟陳汗來對談,我設想得很偉大,自以為可以拯救本城雌性亁枯心靈。
「我唔係浪子!」首趟通電王生先聲明。
「或者講講吓覺得係呢,有得培養嘛。」我秉承女生的一廂情願,將二人從07𦧲到08。讓一個女子變得又煩又癡,他們怎會不是浪子?

記者:劉嘉蕙
攝影:王文忠

TheGoodOldDays

事前不知道他們相識,陳汗主職電影編劇,長居北京,剛拍完《赤壁》,我戰戰兢兢在電郵提出浪子對談,他爽快答應,說「王貽興我也算認識」,剛好他要回港一個星期。那邊廂王貽興電話中「我唔係浪子」的下句是,「佢先係!」
原來中大年代的王貽興曾到陳汗的公司實習,從一街之隔的電視城匆匆趕來,王貽興緩緩道出二人相識經過,我想,那應該算是他的GoodOldDays了。

王:王貽興
陳:陳汗
蘋:《蘋果》記者

王:那是網頁公司,我做校對。

陳:是QualityAssurance。

王:是大二升大三的暑假,我們校對網頁上出現的文字,像Game、旅遊文字。那是一個奇怪的時光,每天上班看人家寫的稿,有很多白話或錯字,我們一群人修修補補,將人家錯語法字句改成詩句或文章,你一句我一句玩接龍,笑得好大聲,又極度囂張。陳汗是上司,他常要開會,其實很少交談,但之前看過他的《佛釘十架》。

陳:那時做tom.com,需要暑期實習生,我走去中大,找老師推薦幾個才子才女,他們介紹王貽興,還有鄧小樺(《字花》編輯),現在都變成文化界有聲望的人。

王:其實我是廉價勞工,等錢使。

AndyWarhol式浪子

陳汗的《滴水觀音》是半自傳,講一個男人浪蕩半生、「從一個女人移居到另一個女人身上」的故事。陳汗的說法是,流浪只因用情深,他自己初戀不圓滿,於是窮一生彌補感情缺憾,「這也是時代宿命,鄉間小情人兩人一屋一生一世的故事,現在近乎不可能。」王貽興的觀點有點不同。

■作家Look王貽興,久違了!

王:我想浪子都是自戀的吧,因為自戀,所以無法在他人身上留駐太久,也沒有甚麼人或物可以讓他停下。

蘋:心目中誰是浪子?

王:占士甸,永遠的不羈,那麼隨意,卻渾身浪蕩氣味。連我也覺得,如果我是這樣的男人就好。我覺得浪子有好多條件,譬如對物質不太重視,偏偏我是儲物狂,儲書、CD、衫褲一大堆,浪子浪迹天涯,如何負荷這麼多物累?另外要看淡名利,偏偏現在又犧牲色相入娛樂圈,瀟灑不起,不似陳汗,拍拍吓戲,又可寫詩。

陳:其實講浪子,單講愛情層面,未免庸俗膚淺,物不物質也是其次。浪子最大特質是不會停留,拒絕被界定,在我心中非貶義詞。浪子最高意義的體現,我覺得像以色列人,他們想有個家,卻被迫離家,雖然漂泊,但內心有原則,他們是公認全世界最聰明的,像佛洛伊德、愛因斯坦及馬克思都是猶太人,這3人幾乎定義了現代心理學、科學及政治經濟學。
我知貽興當藝人聽過很多議論,說你背叛文學,其實我覺得你要寫小說,就不能被框死,要不斷去撞擊感受。搞藝術一定要浪子,太穩定就沒創意,像余光中當中大教授後,生活穩定下來,又要處理瑣碎行政,寫的詩就沒有之前出色。所以做創作不能怕跨界,像AndyWarhol也跑去拍電影。

蘋:AndyWarhol!貽興有想到這麼遠嗎?

王:我其實好想停,我是山羊座,很保守,以前做作家對未來有很周詳的計劃,入行後所有想法崩潰,不停自我安慰又自我恐嚇。我想安定,卻不停將自己推向不安定的境地,我懷疑這是我終身的命題。

陳:我明白,72行裏面,搞電影、電視最無常,我有時6個劇本在手,一天內同時冇晒,所以學會不寫計劃。

■陳汗奪雙年獎的《滴水觀音》。

上車落車背嘢講嘢

對談至今,形勢漸漸明朗,原來師兄弟二人,一個覺得浪子無限好,一個擺明不想流浪。陳汗說,浪子與年紀有關,以前晚晚暢飲,現在體能差了,又有家庭責任,想浪也浪不起了。王貽興的年輕與機遇,也許是他羨慕的。偏偏王自覺無福消受,他寫書講旅行,最感恩不是發現外面世界真美麗,是印證「自己的生活很乏味但其實很不錯。」

■陳汗是電影編劇,近作包括《赤壁》,你無理由唔識。

■90年陳汗與張之亮合作《飛越黃昏》獲最佳編劇。

王:我的新書寫的都是幾年前去的旅行,入行後無可能寫,你出埠,要顧住份稿同個妝,完全無辦法感受,去那裏都一樣,上車落車、背嘢講嘢。所謂有創造性,都不是自主的創造,做藝人只負責加工。你可以想像,寫開小說的人,不可能適應這種事。而當你適應之後,又會否失去原本一些事呢,我每天都處於矛盾。

陳:是不自主,但總有辦法做到,等有一天人哋會尊重你,過程好辛苦,我等了20年。

1-2 知名度是這樣一回事,貽興得獎作《無城有愛》出版社由小變大,並印到第3版。

3 新書《關於旅行》記錄毋須顧稿顧妝的旅行生活。

王貽興 返娘家談文學

中大中文系畢業,憑小說《無城有愛》獲第7屆香港文學雙年獎。文字才是貽興王的娘家,作品有《無城有愛》、《鐵人甲》、《路中拾遺》、《交換日記》等等。電視演出作品《藝行四方》、《最緊要正字》、《最緊要進步》等。

■陳(右)、王二人是中大師兄弟、雙年獎得主,也曾是上司下屬關係。

陳汗 主宰《赤壁》

原名陳錦昌,中大中文系畢業,其後往倫敦修讀電影。90年憑《飛越黃昏》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99年《愛情BestBefore7.97》獲台灣十大優良劇本獎。最近的大製作《赤壁》也是他。曾出版散文集《斷弦琴》、詩集《情是何物》等等,作品《佛釘十架》及《滴水觀音》分別獲頒第6屆及第9屆文學雙年獎。

後記浪子是個幌子

6:15pm,二人到報館門外影大相,的士在旁邊等,大家都趕時間。
貽興早早放下背囊,陳汗手裏拿着硬皮裝《孔子傳》,攝影師叫埋位,陳汗一個屈手把書「嘭」的拋到樹邊。「呢啲咪叫浪子囉,你知後記點寫啦!」貽興笑說。
那一刻我只急急把書撿起,我覺得要一個作家為我「拋書」太隆重了,學王傑唱的「實在沒法擔起這一種愛」。然後想起自己很少讓受訪者這樣狼狽過。陳汗一下拋書,我想到,這兩人可也是得獎作家呀,孭袋攞書等阿四的事他們未必需要,可相對其他藝人的配套周到,他們所「享有」的缺乏,也許反映了文學獎在商業社會裏有多不被重視。
對談結論,你知我知,所謂浪子不過是幌子,在大眾化報紙明刀明槍解說小眾文學,毋寧是一種自私,你可說我糖衣包裝請君入甕,那我跟你說個事實,我有朋友想買陳汗的書買不到──太少書局進貨!不是有句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嗎,在香港,一本寫浪子回頭的文學,原來該叫不換金。

後記的後記

是無心插柳,但正好湊湊意頭。
祝1月9日出生的王貽興今天生日快樂。

■兩本雙年獎得獎作,和一張空凳,看官於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