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研究王家衞作品插曲的深層意義嗎?煞有介事地,把歌詞譜進人物的生命,將某時某刻響起的調子當作報憂或者報喜的暮鼓晨鐘?當然那可以是十分好玩的遊戲,然而也僅僅是遊戲,當不得真的,千萬別走火入魔。張愛玲《心經》女主角家裏有一條「獨白的樓梯」,除了特別長,「不知道為什麼,無論誰,單獨的上去或是下來,總喜歡自言自語」;王導演則在影片裝置了一架升降機,我們陪着角色踏進去,每次都聽到電梯音樂,《一起快樂》也好《梭羅河畔》也好,我覺得製造氣氛的作用多過擔任他們的代言人。
譬如裝飾《藍莓之夜》的《活生生的證明》,貓的勢力未必有侵佔諾拉鍾斯個人領域的野心,口口聲聲「你合該有答案,你合該有活生生的證明」,並非一五一十把棄婦式的死纏爛打複印在劇情額頭上,要前度劉郎對號入座還劇中人一個公道。讀得太硬,近乎將一夜情的甜言蜜語當成交心的山盟海誓,翌晨對方拍拍屁股鬆人,你報警控告他(或她)始亂終棄,當值的阿蛇再勤奮都懶得費筆墨替你落案。
不信,請你看看那條新鮮出爐的菲立浦廣告。由《2046》暴走的外太空女在光和顏色中神遊,背景播着《Siboney》,難道你會一字一句將歌詞翻譯成大家理解的語文,誠心誠意砌出一幅迂迴曲折的心電圖?《花樣年華》不是用了NatKingCole以半鹹半淡西班牙語唱出的《或者,或者,或者》嗎,那簡直是王家衞的表態,怎麼反而沒有人重視呢?甚至,那部電影的國際名字也是一個暗示:在愛的情緒裏,不過閉起眼睛自我陶醉,未必一定是啖啖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