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的這一句,可是詩人弦說的,詩人的語言也是零舍不同,這一句,肯定比他的詩更叫人記得。請他吃飯時,千萬別漏掉這一道。
是以,張灼祥校長提到如何如何與弦談詩論文,叫我好生羨慕,怎麼記憶裏只有詩人的這一句,怎麼只能引發詩人這樣的一句,都說百靈鳥似的詩人見什麼人說什麼,那,那我──不過,比起另一個詩人,弦還是溫暖的。有一年,某詩人從遠方來,在下管接管送管飯、管呼朋,誰知臨別時,他竟蹦出一句﹕你不要寫信給我,也別希望我替你雜誌寫詩……。這真是從何說起,驚詫的望着那張略帶浮腫的臉,再能言善道的我也不由自主的向後褪兩步,這兩步一褪,以後就是千山萬水的距離了。
有一年,在舊金山見到另一個詩人紀弦,他特地帶來了一張六十年代在金門與他合拍的舊照,那是照片見交情了,如今紀弦已是望百之年的長壽詩翁。弦、紀弦天南地北的兩條弦分別奏出了南轅北轍的百靈鳥之歌,紀弦則是煙斗中也見熊熊火光。歲月誠不欺人,這兩條弦忽然的都到了無詩的境界。
弦在賀歲卡片中還提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我僅與她有過一面之緣,關於她的生平事跡,還是在徐悲鴻的傳記文章中略知一、二。回憶起那回初見,她的溫言細語,舉手投足間流露出那種民初女子特有的含蘊風華,連她那橫S型的髮髻都叫我傾倒不已,那次初見竟是永別,人生有些時刻就是這樣,有些回憶長留心間,年復一年、四季如常運行,生命也依舊照它本來的樣子。一條軌跡,漸行漸遠漸無窮,午夜夢迴,若有若無的跫音迴盪着,人際間千絲萬縷的緣起緣滅怎堪去數算?聚散與離分,交情深淺,親疏遠近,原來早已有其定數。
想起一位女詩人寫給心儀的詩人﹕關切是問;而有時,關切是不問。
魚翅見交情,照片見交情,問候見交情,連沉默也見交情啊。
蔣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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