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倒數 - 陶傑

除夕倒數 - 陶傑

除夕倒數,如果你今年從外國留學回來放假,跟女朋友一起,除了中環蘭桂坊,還有什麼選擇?
但蘭桂坊不是一個適合除夕倒數的地方,十多年前一場踐踏,踩死了一百人,證明蘭桂坊的城市規劃,不為如此年輕而globalized的狂歡而設想。香港沒有一個容得下除夕倒數的地方,因為地產畸型經濟,幾乎所有的購物中心,都叫做「廣場」,其實沒有一座真正的廣場。
除夕倒數,要講環境氣氛,例如紐約的時報廣場,和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香港自稱要超紐約趕倫敦,有這樣一個除夕倒數的廣場沒有?龐大的空間,歷史的建築,最好有一座噴水池,讓狂歡者放縱片刻。酒醉了,跳進水池翻幾個觔斗。除夕狂歡畢竟是西洋的遊戲,不太適合天性保守的社會,強行模仿,始終會引起一點點不安。

例如,除夕倒數之際,男人可以與陌生女人擁吻。香港許多小男人,很嚮往外國的這個餘興節目,以為這是合法的輕薄抽水。自己平時性壓抑,把除夕的狂歡也往性方面胡思亂想,跟到天體海灘去偷窺「睇波」一樣──除夕倒數之後的擁吻,象徵和平、激情、人間的博愛,與媾鬼妹不遂而乘機「博懵」沒有關係。走出這等小男人的陰影吧。就算擁吻一百個女人,在這一夜,青蛙還是青蛙,是變不成王子的。
除夕倒數,今年的熱門地點,輪到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比起倫敦和紐約,威尼斯更浪漫,擁吻狂歡,沒有人比意大利人更投入。如果有餘遐,跟情人到威尼斯去過除夕吧,在歡呼之中快樂地失散,讓她接受一百幾十個意大利男人的索吻,許多年之後,想起這一夜,你還會感到歷久常新的。
因為鐘聲、鴿群,友誼萬歲的歌聲、彩帶、開香檳的巨響和迸薄而出的一股銀晶晶的透心涼,是地球村的共同價值觀,這一套美妙的儀式,象徵自由和愛,在這一刻,天國的歡樂,戰勝了撒旦傳播的仇恨,除夕倒數,必須有一個宏美的人文背景來襯托,紐約、倫敦、威尼斯,在這一刻,是文明世界的共同首都,就是這個道理。
除夕倒數,一面擁吻,會一面流淚的,一半是激情感染,當集體的狂歡,成為一種快樂的病毒,另一半,在這一刻,是開始百感交集,想起了許多消逝的良人和往事,如最想在身邊的那個人,不跟你在一起,當時鐘倒數十二響,他在哪裏呢?在這個時刻,一切無從言語,在友誼萬歲的歌聲中,你只默默地希望他也快樂,在歡喧之中,你熱淚盈眶,迷失在一片姿采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