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灼祥
拔萃男書院校長
千禧年第八個年頭即將到來,這一趟不說自己,或與自己有關的感受了。只談幾位身邊朋友對某些事、某些人、某些改變的反應。而我,作為旁觀者,知道他們所講的是甚麼,卻是霧裏看花,並不很清楚他們所說的問題核心在那裏。對於接受訊息,包括對人或事的印象。N.M.Barlow說:「我們先入為主的想法,左右了我們的判斷力。」我們的一廂情願想法,自己視之為真理,別人不一定認同。而這,正正是活着的樂趣,你說是東,我偏說是西,你向右行,我向左轉。「真理可以是主觀的,不是客觀的。」個人的想法,與客觀事實不符。實在太多了。朋友的想法,是他的,不是我的。
朋友之一問:「為甚麼立法會門外的絕食示威,沒半點悲劇味道,而像喜劇、荒謬劇。二○一二普選,一七普選,分別在那裏。泛民還有叫座力麼。」
有關香港政治氣候的改變,我們往往顯得有心無力,甚至愛莫能助。有關遊行,有等民主戰士總愛排頭位,帶頭呼叫口號,每句話拉長來叫,教人聽了,感到不舒服。有一次與一位泛民領袖對話,問:「你們可不可以在遊行時,讓普通市民走在前面,你們跟着他們走,不一定要喊那千篇一律、高出幾個音符的口號。」
至於絕食,效果恐怕越來越少了,接力式的絕食行動,屬一種姿態,多於實際功用。其他政黨,親中派對他們行動有不同看法的,冷嘲熱諷,可以理解。不能說真理站在那一方。立法局門外門內的鬧劇,仍會繼續上演,市民旁觀的多,聲援的少。香港的可愛,在於仍能包容了不同的聲音、政見,儘管其中不乏幼稚、投機行為,只要仍有多點不同聲音,總是好的。
朋友之二問:「葉劉與陳太立法會議席之爭,為甚麼竟比特首選舉來得好看。」
前者在投票前,勝負仍屬未知之數,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刻仍是沒法知曉。因而多了點懸疑,可觀性較高。後者是未曾選舉,已知結果,屬事先張揚的勝利,造不造勢,對結局無關宏旨。
葉劉其實沒有敗下陣來,她所得到的票數,相當可觀。下一回她要是出來競選,該可勝出,在立法會得一席位。輸了這一仗,雖說有遺憾,卻不是世界末日,大半年她努力改變形象,很是成功。
我們的年青年代,與葉劉吃過一頓晚飯,那時我們都在港大學習意大利文,我學意大利文是為了唱意大利歌,她則希望多一種語文,多一種方便,對日後事業會有所幫助,同期還有一位同屆同學,他學意大利文,是為了看但丁《神曲》的原文。那時的葉劉,在談吐中流露出來的溫柔,是我日後沒法再見到的。今後的葉劉,如能找回失去多年的溫柔之情,會更成功。
朋友之三問:「全城皆說《色,戒》,卻只是說看李安導演的《色,戒》,而不是張愛玲的作品。」
當然,朋友的另一疑問:男女主角的床上戲,是不是真的。
多年前梁家輝拍Duras小說《情人》,大家關心的也是同一問題。倘若看過一套講色情戲的法國電影,便會明白:床上戲,連上鏡的男性陽具,也是假的,看上去卻真的一樣。
戲假情真,戲真情假,不是問題。好看的電影與不好看的電影,視乎導演的功力,駕馭電影語言的功力。
李安的《色,戒》好看,《斷背山》更好看。過去一年,有關《色,戒》的評論,鋪天蓋地而來,都是讚的多,彈的少。對李安是錦上添花,對早登仙境的張愛玲則沒有所謂好或不好的了。
《色,戒》不是張愛玲的最好作品,看來極像電影大綱,分場不算多,幾句話就交代了一場戲,一切得看導演如何發揮。
而李安有此功力。
朋友之四問:「為甚麼到頭來,沒法與自己所愛的人一起。」
真是太難回答了。當然可以這樣回應:為甚麼一定要與自己所愛的一起,如童話的結局:從今以後,他們快快樂樂的一起生活下去。
現實不是這樣的。朋友有過美好的七年生活,與所愛的人一起過了七年。踏入第八年,卻要各走各路,說有點遺憾,說有點失落。其實日出日落,太尋常一回事了,連安慰的話都不用說。
沒有完善的政治體系,沒有必勝的競選秘訣(選特首不算),沒有完美無缺的電影,沒有永遠不變的情愛。就是差那一點點,我們才有繼續堅持、繼續等待、繼續追尋下去的樂趣,才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