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英譯本既把咖啡館當作軍事行政區,一時草木皆兵,雖然沒有真憑實據抓在手中,還是不免疑神疑鬼。像「綠屋夫人時裝店」,似乎無論如何都不會是GreenHouseLadies'ClothingEmporium,且不說「婦人時裝店」聞所未聞,那個尊貴的「夫人」既然抬出了身份,一定有Madame或Mrs.開路吧?橫街對面的平安戲院音譯Ping'an,在殖民地生活過的戲蟲一聽就覺得不妥,電影院這種洋玩意從來不乏擲地有聲的英文名字,就算映的是二輪,字號也不可能有中無西那麼不體面。上海摩登的紳士淑女相約在黑暗空間共度良宵,地點如果選中國泰,嘴角流出來的絕不會是土裏土氣的Guotai,而是清脆響亮的Cathay;換了大光明,當然是Grand,打死也不會叫它Daguangming。李安在電影替它正命Uptown,肯定做過考證,原著翻譯員是洋婦,恐怕不曾寄身在強國的語言籬下,於是理直氣壯見音譯音──她很為自己標準的普通話感到驕傲,書前特設一個發音表,教授人名的正確唸法。依照她不厭其煩的訓導,「王佳芝」的「佳」是「jam不唸m」,「芝」是「larger的ger」,以後你在蘭桂坊聽到有人jager前jager後,千萬勿面懵懵答應,人家不過為《色,戒》展開熱烈討論,不是賣口乖稱呼你「家姐」。
疑心大到一個程度,見到西伯利亞皮貨店譯SiberianLeatherGoodsStore,立即認為應該是SiberianFurStore──其實那家是西伯利亞皮草行,地址在靜安寺路。原文在同一段出現的義利餅亁行,英文版亁脆跳過不譯。選擇性的翻譯方式本來很不專業,在這裏倒教人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