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是寶蓮基爾的忠實讀者,在美國唸書的時候為了她訂閱《紐約人》,喜惡卻與她很不一樣。在一般人的觀念裏,影評如果沒有同一鼻孔出氣的效應就不好看,互聯網更慫恿事無大小發表相反意見的民主風氣,七嘴八舌製造街市討價還價的熱鬧。這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村姑農夫心態,自信心不足到處找幫拖,一見勢色不對就撕破面皮變成瘋狗,全盤忽略閱讀本身的樂趣。
當然,大部份影評人的文字沒有基爾的魅力也是事實,不能完全怪讀者。她機智、伶俐、明亮而且刻薄,是我讀得津津有味的主要理由,一支筆龍飛鳳舞,就算把我心愛的影片彈到一文不值,或者一味狂讚我不懂得欣賞的導演(拜恩狄龐馬!),一樣心曠神怡。偶爾敵愾同仇,樂趣固然倍增,但也只可以當花紅。
她的影評集書名往往有性和愛的意味,第一本《我看電影時失去它》,更直接的翻譯是《我在戲院失身》,借上世紀中美國男女一窩蜂在電影院初試雲雨情的習俗,闡明自己踏上不歸路。接下來的《GoingSteady》,用現在港式粵語勉強可譯《拍硬拖》或者《打風打唔甩》,跟着是直接了當的《吻吻呯呯》,那「呯呯」除了是槍聲,美國俚語也作「開波」解。之後還有露骨的《更深進入電影》、眼不見為淨的《烏燈黑火》、靈感大概得自《深喉》的《悉數吸納》和大言不慚的《上癮》,一個系列數下來,不必有很鹹濕的頭腦也能發出會心邪笑。最後一本叫《戲院的五千零一夜》,一方面暗喻影評事業有種天方夜譚的荒誕,另一方面也像老情婦回首話當年,過眼雲煙瀰漫不曾說出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