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大作家，
阿城84年以靈氣小說《棋王》，
連同其後的《樹王》、《孩子王》，打開大陸文壇和三地影圈一片天；
李昂則在83年以小說《殺夫》把臭男人像屠豬一樣，斬瓜切菜逐寸分屍，
為新時代女性殺出一條血淋淋之路。
一中一台本來風馬牛不相及，20年後在香港首次相遇，
記者發現一個共同點：食色性也！
談性論食兩人同樣露骨抵死，同具殘暴本色。
記者：馮敏兒
攝影：馮敏兒、梁家寶
性是豆腐雞睾丸
跟文學一樣，食物是種記憶，前者用口讀出來，後者用口吃進去，同樣要消化，同樣要排泄，食物與文學，同樣達成生命與傳統文化的連繫，所以當兩大作家出現時，「食色性也」四字就自然浮現。阿城寫以吃的哲學為中心的《棋王》，談食纖毫畢現，隨便列舉，在《遍地風流》短篇《豆腐》中他說：「記下，好豆腐就像女人的奶子，主角孫福後來討了女人，摸過之後，嘆了一口氣，說豆腐，豆腐。」論性，則有另一短篇《天罵》，為男女性器官的功能作新解。台灣辣女李昂更明目張膽，出爐小說《鴛鴦春膳》，從果子狸、穿山甲一直說到國宴、珍珠奶茶，八個章節全是美食，主打是催情「春膳」，她早前更上電視示範吃雞睾丸，盡顯百無禁忌烈女本色，她說這是華文世界第一部全飲食長篇小說，驟眼看似食經，但她堅持是真小說。
吃等於展示權力
只要看過《殺夫》肆無忌憚的性愛描述，像屠豬一樣屠宰男人的血淋淋，包你永世難忘，李昂那把「殺夫刀」今天轉戰食物大觀園，她說只是技法更成熟厲害。「飲食是種殘忍東西，是吃掉別人的生命，素食者亦不例外。」所以她甚麼都吃，展示權力：「是有權力的吃掉沒權力的生命，我爸爸像廣東人一樣愛吃，所以我自小就跟他吃盡山珍野味，連穿山甲都吃過，實在很殘忍，但真的非常好吃。」所以她的美食通行證名片，不叫作家而是食家，又食又作了六年，越見延年益壽，她品評香港半島酒店的法國餐廳，也不見得特別好，果然見過大場面。
問阿城是否也愛食成狂，他否認，但我得到的情報是他最愛四川菜，更愛吃肉，金句是「雞非肉」，理由是他祖先蒙古人的遺傳基因，其實談吃沒有人比他更講究，一條河粉，他可拉出蒸、燉、烤、炒等學問，上追為官者「四菜一湯」的《大清律例》。「我吃東西是維持生命，文化也是維持生命。殘忍？我可沒感到。」我拿他在別的訪問中說過的：「我的胃是很黃河流域的。」他聽了一半就反駁：「誰說我的胃在黃河，我的胃在我身上。」看過原文後，他在「黃河流域」後面加了「以北」兩個字。
催情春膳的誘惑
李昂飲食文學奇觀，發揮出政治、文化、社會、欲望千絲萬縷的想像力。她最雀躍的是以形補形，發現春膳配方：豬肚子藏無骨烏雞，加大量禾花雀頭，配冬蟲夏草、黨參、淫羊藿、巴戟天，燉七個小時，她說：「就比食動物性器官更高明，其中淫羊藿在《金瓶梅》中就常常提及，只有中國才能創出這樣複雜的飲食文化。」慣在刀光霍霍的世界縱橫，李昂的文筆雖沒阿城的華彩，但肯定沒有男人敢接她的「殺夫刀」，她說：「如果你不寫得非常細緻，你是不會體會事情可以有多可怖。」
市井、世俗、王權論
眾所周知，阿城對世俗情有獨鍾，他在《常識與通識》中曾語重心長說：「世俗是一個永遠有創造性的空間，一定要把這個空間留住。」那市井又如何？他說：「只是世俗的一部份，──一般人的自為空間，不用關心，它自己就在那裏，要關心的是有甚麼權力去干擾它，當自為空間越來越小，民間就沒自由度，這個社會就完蛋了，所謂王權不下縣，中國在過去二千年都明白這個道理。」
自從三王系列後再沒見阿城寫長篇小說，原來他一直都有寫，也寫了很多，問他甚麼時候發表，他反駁：「為甚麼一定要發表，寫和發表是兩回事。」又說：「到了不刪不改的時候就會發表，亦因為現有審查制度，不想惹麻煩，我已經活夠一把年紀。死了後發表，倒沒所謂。」五十多歲也叫老？比起縱橫文壇、政界，高調「惹事生非」的台灣女性主義悍將李昂，他倆雖同在香港嶺南大學作短訪駐校作家，卻鑊鑊狂鬥嘴，由演講廳鬥到飯枱，找阿城在《八十年代訪談錄》中說過的「狂歡之美」和「獰厲的美」來形容最貼切，前者是青銅器上的螺旋紋，後者叫階級鬥爭的意識形態，不過我看到他緊按嘴巴，痛得幾乎喊不出來，他嘴唇發了膿，敗北收場的肯定是他的肉體。
李昂vs阿城
李昂的《殺夫》拍成電影，十年前小說《北港香爐人人插》講政治之花，竟有名女人對號入座。農場、情場、商場、政場，她通通寫過，又是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前妻，04年更獲法國文化部頒贈最高榮譽「藝術文學騎士勳章」。鍾阿城憑《棋王、樹王、孩子王》一戰定江山，有論文《文化制約著人類》（85）、散文隨筆《威尼斯日記》（94）和《閑話閑說》（97），也有短編小說集《遍地風流》及《常識與通識》（01）等著作，田壯壯、侯孝賢、陳凱歌、張藝謀找他編劇，兩年前的威尼斯電影節也請他當評審，在美國生活，他能將爛車脫胎換骨，以此維生……別看他木口木面。
1.《八十年代訪談錄》收錄作者查建英與國內十二位影響最深遠人物的對談，首篇的阿城訪問，是全書四萬五千多字的重頭戲，必看。
2.舊台灣版《棋王、樹王、孩子王》，他沒收過一分錢，走到教務處拿了另兩本，說那才是正版貨，他有錢分。
3.阿城來香港，最令人遐想的倒是會否來個《香港日記》。
4.沒煙就沒靈感，沒拍到他執煙之手，就是沒拍到阿城真面目。
5.「三王」時期的阿城身穿的確凉，說滿足了文革時代還把自己當人的虛榮心。
6.阿城發現一張60年代末的證件相，沒有了軟髭，他說是自己的大監年代。
7.紅塔山香煙是阿城靈感泉源。
8.身在嶺南大學的李昂殺傷力，看來不大。
9.最新版的四本李昂小說，用6年時間寫成才剛出版的《鴛鴦春膳》（右），定價$83，天地有售，查詢28650708。
10.台灣烈女李昂成名作《殺夫》，把男人像豬一樣屠宰。
11.李昂另一本小說《暗夜》的封面跟《殺夫》一樣，女人都背向讀者。
12.李昂小說《殺夫》的83年初版。
13.李昂小說《殺夫》的83年初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