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刺客的哲學」 - 童元方(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教授)

非「刺客的哲學」 - 童元方(香港中文大學翻譯系教授)

不久前在大學書店裏看到一本大英文書《LendMeYourEars》,厚如字典。固然因為作者的名字薩費爾(WilliamSafire)是在《紐約時報》常見的「老朋友」了;更因為其中的一篇文章,是甘迺廸總統打算在達拉斯準備要演講的稿子。為了看這未曾發表的演講,買回來這本大書。
甘迺廸一九六○年就任總統,到一九六三年他為了競選連任,就從上一次並未得票的地方開始,所以打算於十一月二十二日在達拉斯的交易市場,向德州人描畫他若繼任總統國家的遠景為何。而車行至中途,突然遇刺,懷中所揣的演講稿,自然沒有機會說了。行刺的殺手立時被逮,兇嫌的名字是奧斯渥(LeeHarveyOswald)。

前些天看英文報,才知道押解奧斯渥進進出出的兩位達拉斯警局的便衣警探,到今年一位已八十歲,另一位八十三歲了,行刺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他們說,人人都知道把奧斯渥從市政府轉送到縣立監獄,其時間與地點,報紙和電視都說得清清楚楚。於是市政府的地下室擁擠不堪,而此時突然有刺客近距離射殺了奧斯渥。這個刺客叫魯比(JackRuby),當然他立時遭捕。前天是總統被刺,今天是刺總統的凶嫌被刺,均在現場於電視上一一映現!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
魯比是當地經營一家夜總會的,警探根本就認識他,因而問他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魯比答曰:「我不忍見賈桂琳‧甘迺廸為此而必須出庭作證,苦上加苦。」賈桂琳在審訊過程中,一定要出庭,魯比為此而打死了奧斯渥。而他因此要受審。
我看這篇警探的訪問想起了麥金萊總統(WilliamMcKinley)被刺而死的事件。一九○一年九月,剛連任的麥金萊,上任只有幾個月,就到紐約的水牛城去參加泛美博覽會,推銷他的保守政策,刺客就在等待與總統握手的群眾之中,向總統開了兩槍,八日後因此而亡了。兇手受審時慷慨陳詞:「我向總統開槍,是為工人,且為一般平民之故。我對自己所犯下的罪並不抱歉,更無所悔。這就是所有我要說的話。」他被判坐電椅的死刑。
刺客無一不是理直氣壯,皆認為自己是正義在躬,替天行道。把對方的生命與自己的生命同時斷送。
這兩個總統之被刺,兇手各有理由,我們又怎麼解釋這些歷史呢?麥金萊總統之死或不死,與甘迺廸總統之死或不死,史家總認為不論對美國或對世界,所生的影響均可說是空前劇烈。而這種自以為是的意想,由自己付諸行動,同時把自己毀滅於其中的刺客哲學實在可怖!什麼社會都容不下這類哲學!自古已然,於今尤烈,更何況我們所在的地球村是越來越小。